“转眼都这么大了。”母亲在一旁有些感叹。
我发动车子,稳当地驶着,开了轻音乐,尔后才说,“他们与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母亲只嗯了一声,算是默认便偏头浅睡。近来她已经能站起身,扶着墙还能走几步,医生说这是好现象。我寻思着,该换个大点的房子,再有些盈余的话,要全职请一个人来照顾她。现在的阿姨和我一样,朝九晚五。她下班,我便接她的活儿,照顾母亲。有时加个班或是出差什么的,还得涏着脸皮向她报备,说些好话。
母亲虽说病痛缠身,但不像一般的病人,有情绪,又悲观。她一向很淡然。说实话,照顾一个人的身子容易,但情绪可就难得多。所以这些年,我们虽累点,但还算相安无事。
之后便投入赚钱的大事中,为新房子努力,生活也算有了奔头。
早上的例会后,我刚到坐位,便接到了不二的电话,说是和男朋友崩了,要和我来凑分子。
不二虽算是我的知已,但我还是有些不愿意,再说这事还得经过母亲的同意。
不二在电话里哭哭啼啼一顿,把我们的友情说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又狠狠地将自己悲情了一番,我只好说明天给她答复。
这其实让我很为难,不二搬来,就代表,我的床上得多一个人。这会让我很不习惯。
回到家,母亲已经将饭菜摆上桌,她现在做这些家事已经得心应手。我试着和她说不二的事,没想到她竟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反倒是我下班一路想着的说辞完全无用武之地。不过不二搬来,我也不是没有福利。至少加班出差什么的,我不用再向阿姨请示了。
将不二安顿下来,家里着实热闹了一番,不二和母亲很谈得来,其实没搬来前,她们就情同母女,否则不二也不会这么明目张胆地到我们这里来蹭窝。
我和母亲一边看电视一边吃水果,不二汗流狭背地正拖着地,拖把不时与我的脚相撞,我有些烦。
“你再这么洁僻,我让你睡大街去。”我说,丢了一个桔子给她。
她撑着拖把笑,“放心,有合适的男人,我立马就搬。就怕琼妈舍不得我。”
母亲笑道,“这回,你得是嫁出去,我才同意。”
“妈,她没男人不行的。你不用理她。”
不二被说得面红耳赤,“我本来是想和那混蛋结婚的。”
“谁理你。”
母亲便打和场,“对了,月出,你明天得去收老宅的租子了吧。”
我点头,朝不二道,“明天你在家别出去,和我妈到公园里晒晒太阳吧。我中午就回来了。”
不二口水滴嗒,“中午在外面吃吧。”
母亲竟然也附和。
我对这两个理财无能的女人非常无力。心中快速在合计着,如果将老宅子卖了,再加上这几年的租金和一些盈余,可以买什么地段多大的房子。
睡前,不二一边贴面膜,一边啐我,“如玉都嫁了,你也该谈恋爱了吧。”
我正上网查银行存款,一边回道,“是我妈又动心思了吧。”
“说真的,那赵景年都走了这么多年,你和如玉也就斗了这么多年,现在你和琼姨的状况也慢慢好了,是该考虑了啊。”
“这跟景年有什么关系?”
“大有关系啊!”她搬了椅子坐到我旁边,“你还没忘了他吧。”
“你天天念叨,我能忘得了吗?但对他的记忆,也就这三个字吧。”我说得没心没肺,关了页面。
“对了,你知道我新公司吗?”
不二总是这样,换男人,必定同时也换工作。因为她总是吃窝边草。但她却认为自己只适合谈日久生情的恋爱。
我耸耸肩,不予置词。
“重点不是这个。据我打探,新公司老板也叫赵景年。”
我愣了一下,正抬脚踏入浴室,却踩到了地面上的沐浴露,狠狠地摔了一跤。我恶狠狠道,“不二,你是不是想死,洗完也不清理干净。”
“抱歉,我用了深度保湿型沐浴露洗地面,冲了好几次都这样。忘了和你说了。”
我用力地拉上门,发出重响。
赵景年吗?会是他吗?不太可能。当年他们举家移民,我们后来断断续续也通了些信,后来搬离老宅,又换了电话,慢慢地就失去了联系。继父过世后,我和母亲更是与世隔绝地生活着,自然没心思和闲情联系那些风花雪月的旧人了。
要不是左如玉时不时做出的一些事,让我联想到他,这个人更是虚无飘渺。
☆、第3章
左家的老宅子,我租给了一对在附近外语外贸学院当老师的外国夫妇。母亲想必是不允许我卖掉的,其实就算母亲同意,恐怕左如玉也会有话说。
这老宅子能让我留着收租,已经对我们是天大的仁慈了。
“moon girl。”已经怀孕的史密斯太太正招手叫我。
我正在屋前的老树下看初夏的太阳,真是美好,照得我身上暖洋洋的。我进了屋,对屋内的美式装饰风格有些适应无能,她请我在沙发坐下,跟我商量,能不能把二楼收拾出来,他们想做个书房。楼下要空出一间房来做婴儿房。
我低头想了想,她以为我不愿意,提出要加租金。看着她兴奋而热切的脸,我笑着同意了。钱这东西,多多益善。
楼上原本是我的小房间和放家里杂物的小阁楼,夏天的晚上我根本不能入睡。不过史密斯太太已经将空调置好了,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我正在楼上清理我房间的东西,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中午,史密斯也上楼来了,见我满头是汗,提出要帮我。正好有些大件,我搬进阁楼还是有些费力,便交给他做了。
我继续清理我的旧物,一箱子旧衣物和旧课本,我忍不住翻了翻。在箱底看到那一层白纱,心念一动就翻了出来,是那条蕾丝白裙,还崭新着,我和左如玉发育得很好,就算我现在的身材,也勉强能穿。就是有些不伦不类。裙子的领口处,被剪过的痕迹,仍历历在目,我一次也没穿过,也不怪得它仍崭新如故了。
不过我央赵景年后来替我买了一条一模一样的,那条裙子我常穿,现在反不知去向何方了。
“有信!”正清理小阁楼的史密斯叫我,他高大的身材正钻在几个床板桌椅间,显得很是可笑。我走过去,与他合力将信纸弄了出来。
“把那两个箱子搬进来,就可以了。”我向他表示感谢后,就坐在地上将信拆开来。信已经有些年月了,字迹是母亲的,看样子是写给继父的。可是看到后来,我震惊了。不是因为信的内容,而是落款的时间。算起来,我正是落款那年出生的。他们在这么早就认识了吗?
我只觉得后背骤然一层冷汗涌出,瞬间就打湿了我的衣服,但身体明显地凉了下来。
我收了信,又不折不挠地在小阁楼仔细查找了一番,却再无所获。
下楼来,我冲洗了下,给史密斯写了银行帐号,要让他们以后直接往这上面打款就好,大家都省了麻烦。
我正要出门,史密斯太太突然想到什么,叫道,“我差点给忘了,前几天有个男人,说要在这里拿一些东西,他说他以前住这里的,我没同意。我说过几天房主会来收租,让他再来,你们商量。”
她话刚落音,便有汽车在院中停下,两声短促的喇叭声响起。史密斯太太便去开门,“是他。”
我正站在客厅落地空调的风口处,看到左风行大步踏进来,打了个冷颤。
不知道为什么,从看到那封信起,我便有些心虚。他和史密斯夫妇打了招呼,便向我走来。
“可以上去吗?”他朝楼上扬了扬下巴。
“当然。”我马上点头,又加了句,“要我帮忙吗?”
“不用。”他简单回了一句,便上了楼,楼道很短,他挺拨的背影一弓身,便消失不见了。
“没问题吗?”史密斯太太有些担忧地看着我。我摇摇头,这时我包里的电话响了,不二打来的。
我一边接一边出门,听到身后有声音,发现是左风行提了一个箱子下来了。那箱子我没见过,许是藏在阁楼的哪个暗处。
“我就来,你们先点菜吧。”我匆匆挂了不二的电话。
左风行本想将箱子扔到副驾,但一见我在旁,便扔到了后座,“回市区吗?要不要送你一程?”
我犹豫了一下,便上了车。他站在副驾旁看我,好一会才离开。
他比当年冷酷多了,不苟言笑的。我手中把玩着手机,手机上我系了一个会响的铃铛,不吵,细细的,清脆的,只会让人心神安宁。
“这一二年还比较顺吧。”车子绕出小区,他才说了一句话。
我嗯了一声。偏头便看窗外的风景。我有自欺欺人,15岁那年见过他后,其实我后来又去找了他几次。但都不是什么好事,不记得也罢。
随后是沉默,在一处路口等红灯时,他的手搭在我的大腿上。大大的,热热的。绿灯很快亮了,他稍用力按了我一下,便收回手去。
我将手不留痕迹地覆在他摸我的位置,感觉那块肌肤有些许凉意透上来。之后路程很顺,他开了车窗,只右手掌方向盘,左手不时整一下被风吹散的头发。夏天已经不知觉地来临了。其实许多事就和季节一样,慢慢冷,慢慢热,不知不觉中已是过了一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