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地方还是史密斯太太有次特意向我推荐我才知道,当时她给我了一张卡片,并介绍说这间咖啡馆会请一个小有名气的黑人女歌手来唱歌,让我一定来看看。我还记得第一次来的时候,我凭史密斯太太的推荐,得到了一个特等席,老板亲自出来招待我,那是一个有着满头金发的美人妮露丝,连连问我史密斯的近况,我这才知道,原来她们是同学,又是非常好的朋友。妮露丝一直非常喜欢中国文化,当年她来参加史密斯太太的婚礼,外加考察了一番,才在这里开了这家咖啡馆。啊,这话题扯远了些。
不过那天的黑人女歌手的清吟浅唱式的唱腔风格,确实让我入了迷。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一个人经常到这里来独坐,消遣时光,非常悠哉。
我环视今晚的客人情况,几乎已经客满,只剩我身后那一桌。看桌面蜡烛已经点燃,便知道,已有人预定。咖啡馆座位间隔,没有实物屏障,不过是吊了一个圆形的顶,在座与座之间装饰了一些深紫色的流苏类的窗帘以示区分。
我正百无聊赖,想叫妮露丝过来陪我聊聊天。这时一对男女进门来,女的那进门的惊讶一声,“这地方好浪费啊!我好像进了会堂一样!”成功地吸引了我的注意。
女人落了坐,正是我背后那一桌,她与我背靠背而坐,一阵香风隔着流苏袭击着我的鼻子,男的声音温文尔雅,“苏小姐,我们是先点餐吗?”
“我随便,你帮我点吧。”女人笑着说,似乎在正襟危坐。
男人便点了两客牛排。我听闻心里小小赞叹了一声,这男人显然有品味多了,应该是这里的常客,他点的正是这里厨师最拿手的。而且今天正好是那个副厨值班。
“肖先生,没有想到,你比照片上看起来要年轻帅气多了。看来我们见面,应该是不会属于见光死的那类噢。”女人似乎很坐不住,等餐时,便主动地挑起了话题,声音不大,却绝对不小,至少在我耳边清晰如雷鸣。
“谢谢。不过苏小姐却与照片有点不大一样哦。”男人笑,声音适度,与淡淡的钢琴融为一体。
女人马上紧张起来,“真的吗?哪里不一样。”
“嗯……更漂亮。”男人说。
女人这才舒了口气,拍拍胸脯,“吓了我一跳。”她哈哈干笑了两声,男人便也附和。
餐上来后,他们先干了一杯,一阵静静的就餐后,女人又发问了。
“肖先生在风行贸易已经做了多少年了?”
我听到那四个字,精神瞬时紧张起来。随即又笑自己神经过敏,不过是左风行公司的一职员而已。于是低头笑笑,开始研究起菜单里新出的菜系。
“唔,想想,也快七年了吧。”
“啊,那就是元老级了。难怪呢,你已经爬到这么高的位置。你在公司一定也有股份了吧。”女人钦佩地说。
男人稍一沉默,便答,“有一些。持公司股份那是应该的。”
“你这么多年都单身,是因为工作忙吗。”女人似捡到宝物一样,有些沾沾自喜。
男人便笑,“是的,感情需要经营。时间是必须的。所以,呵呵。”
“那你现在有考虑过好好谈一场恋爱,或是……结婚吗?”
“当然。不然也不会来见你了,不是吗?”男人似乎有些乏味,于是放下了刀叉,“苏小姐,你慢吃。”
我听得正津津有味,不知何时周南已经悄然溜到了我身后,在我后颈印下了一吻,我稍一挣扎,低叫了一声,周南便嘻嘻哈哈地坐到对面了。身后的女人很不甘于被我打扰,将椅子移开了些,另轻轻哼了一声。我朝周南轻轻嘘了一声,他挑眉,看向他对面,于是表示知道,便自顾叫餐了。
“你还是本市交大毕业的吧。这个学校很难考的,青果说你还拿奖学金的。我很羡慕你哦。”
男人只是笑笑,并没有回复。这个时候,确实笑笑比说些什么要来得好。若说过奖过奖,便显得太过于娇情谦虚;若说这不算什么,便又让人觉得自傲。
“你父母现在情况如何?”
“均已退休,如今定居澳洲,有时便回来看看我,顺便旅游。”
我听出这男人已有些不耐烦。这时周南朝我挤眉弄眼,我也回笑。
“相信若要结婚的话,你的条件什么的,都是具备的吧。”
“你说的条件是指哪些?房子?车子?钱?那我想这些都是足够的吧。”男人笑得有些冷意,但大约已经处在喜上眉梢的女人是听不出来的。
女人终于放下刀叉,似完成大任务似的,一声重叹,“那太好了!”
男人却在沉默过后,回了一句,“苏小姐,为什么要说好呢?这些与你有什么关系吗?”
我几乎要憋不住笑,于是赶紧捂住唇,周南摸着下巴坐在那里,虽仍正经严肃的模样,但显然也已经憋到内伤。我便在桌下踢了他一脚,他张大嘴无声地笑,这时服务生送餐上来,他赶紧将果汁一口灌了下去。
女人脸面果然有些挂不下去,“怎么会没有关系呢?没有关系那我们为什么坐在这里聊天?”
“没错。但一方的谈判是没有结果的。苏小姐,请你也能照样回答一下你上述问我的那些问题吗?”男人已醉翁之意不在酒,这话颇有些挑衅的意味。
女人十分意外与不满,“男人怎么能在乎这个?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男人便打了个响指,“OK,那苏小姐,你工作如何,可能养活你自己?你可有什么一技之长?你觉得你是否可以胜任恋人或是将来妻子的身份?”
“没错!”女人似乎有些恼怒,“我目前是还没有工作,但这只是暂时的。你少瞧不起人了。我第一次见一个男人这么势利!”
男人反笑起来,“苏小姐,你前面说了这么多,其实给我的感觉就是你是抱着以物以易的心态,既然是这样,我作为一方就不能对物品的价值有稍稍的衡量吗?”
“才没有。我根本没有将你当物品看呀。”女人想以此为台阶,便小小撒起娇来,我觉得后背心一凉,了无食欲。
男人打了个响指,“没错,我绝对相信,苏小姐您在了解了我的诸多情况后,确实把我当人看了。我对此感到非常荣幸。”
这男人的冷幽默与周南是有得一拼的。显然这女人绝对不是他的对手。但一个男人,还是一个非常优秀的男人,为何要找这样的一个女人相亲呢,还这么不给面子,我有点想不通。
“肖蒙,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男人有些轻描淡写,“没有,我只是站在朋友的立场,想告诉你一个道理。不管坐在你对面的这个人是谁都好,他的好与坏,都是他自己,与你没有关系。你不需这般沾小自喜,想要得到平等的地位,应该先将自己优化了再上桌面谈判,否则,只会让人看笑话。”
女人终于恼羞成怒,再也不顾什么风度,“你有什么好拽的啊,你的条件又不算很好。有什么了不起的。你看不起我是吧。说到底就是你势利,你这种人根本就没有心的。样样说得这么现实,什么谈判啦,咱们这是相亲,看感觉的。你没感觉直接说好啦。我告诉你,女孩子怎么样都无所谓,只要有男人喜欢,她就是最好的。我同学跟我不也就差不多吗,她为什么就嫁了这么好的男人,那男人条件比你可好多了!你算什么啊!”
“如果你说的是许清扬与左风行的话,那我确实甘拜下风。”男人笑,“不过,左太太大概并不知道,她一手安排的今天这个饭局,你却在这里为自己鸣不平吧。苏小姐,我只告诉你一点,不管你多么认为自己不平凡,许清扬已是左太太,而你,又要在这里启行奔往下一个饭局。这就是你们的区别。抱歉,我要先走了,请代为向左太太表达我的歉意,肖蒙不才,辜负了她一番好心。”
这场憋脚的戏终于落了幕,周南朝我竖竖大拇指,我执起酒杯,与他碰了碰,不为别的,是为了那男人精彩的表演吧。
至此我也明白了,为什么南辕北辙的两个人,会坐到一个台面相亲,原来是许清扬一手安排的。那叫肖蒙的男人,是左风行的下属,自然会给她面子。但恐怕今天这个饭局也是他的极限了吧。一个人要复制另一个人的路,真的不是那么容易。可是,在我和许清扬身上,却是成功了。
我内心轻叹了口气,仍是无法抑制心中的那股不甘。我想,我终究还是个大俗人。不甘愿自己就这么被抛弃。
“怎么了?不是应该挺开心的吗?”周南问我。
我摇头,今晚,没有想和他说左如玉的心情了。
“许清扬,你给我过来!我快被气死了!”
我们才刚开动饭局,那女人突然又不消停了,我这才发现,原来她还一个人坐在这里生闷气。我有些不理解,照理说,出了这么大的糗,应该也赶紧离去才对。
“我不管,你今天必须来陪我。我肺都要气炸了,你介绍的都什么人啊,竟然这么不给面子。你这左太太是怎么当的啊,连你老公手下的一个员工都搞不定。你知道吗?打狗也得看主人,他其实打的不是我的脸,是你啊。你一定要让左风行好好教训教训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