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安静的躺着,鼻翼间小小翕动着,大概是睡得热了,刘海有几簇搭在一块贴紧在额头上,显得很孩子气。
他不由舒了口气,坐下身,伸手握住她的,她是疤痕体质,包括一打针挂水手上就很快会浮现出青紫,这次也不例外,细嫩的手背已经突出一片青,他事先捂过了手掌,温暖的贴住她。
“没想到你还有这么温柔的一面。”许念被他进来的声音惊醒了,打了个哈欠轻声揶揄道。
“怎么回事?”他反问。
“她也不肯说,反正忽然就晕倒了,送到这里就说是高烧外加细菌感染性肺炎。”
他只盯着她的睡颜,良久才说:“谢谢,我记心上了。”
许念呵了一声,道:“得,一个两个谢来谢去的,当然你乐意承这份情,我也只好却之不恭了。”
“你回去休息吧,我在这里就好。”
“恩,水没了记得叫护士来换。”她嘱咐了一句就离开了。
这时候再不走她就是电灯泡了,这点许念还是很有眼色的。
窗帘遮掩住了外面的大雨,她握住她的手好像可以一直看到天荒地老。
细数下来他们认识已经快要十年了,那时候他已经高二了,而她只有初二,意外的在同一个物理老师家补习,她是因为物理成绩不太好,而他是因为是该老师的得意门生,所以非要叫他来开开小灶。
所以他有时候就会担任起给他们几个小的讲讲题目的角色,他本身并不是那种好说话又温和的学霸,但是那物理老头对他确实不错。
那时的闻初颜话不多,人却还算开朗,给他们说题目的时候就数她最心不在焉,替物理老头批改出来的卷子她的成绩也经常是不上不下的,总之是个资质很平庸的选手。
对她开始留意是因为有一次在物理老头家里的车库前看到她在抽烟,姿势不太娴熟,但吐出来的烟圈倒是挺漂亮。
他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就走开了。
也就是那次,他记住了她的脸。
从那开始他会注意她,长得其实也就那样,表面挺乖的,谁想得到会抽烟呢。
人一旦开始关心留意一个人,感情就很容易发生变化,他们是同一所学校的初高中部,从此他发现自己很容易跟她相遇,彼此上体育课从操场上擦肩而过的时候,从小卖部各自买东西的时候,放学走到校门口的时候。
渐渐的她有点认识他了,远远看见就会冲他点点头笑一笑,就算是打招呼了,也不等他作反应通常就已经走开。
他还是装的冷冷的,只是忍不住会想去看她这次的题目做的怎样,去物理老师家的时候下意识望一眼他的车库门前是不是有人叼着一根烟吐出烟圈来。
不过那也是唯一一次他看到她抽烟了,后来再也没有过,这样也好,否则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会义正言辞的上去拿掉那根烟。
熟了之后他是把她当做妹妹的,一个比较要好的哥们儿听了他的说辞之后嗤之以鼻:“得了吧你,这年头哥哥妹妹是最不纯洁的东西,你就直视自己肮脏的内心吧!”
他压根没想过要跟她说什么,总之当做妹妹一样对她好,把她喜欢的东西都给她,不就行了么,大男人对一个小女孩说什么情情爱爱的,他觉得受不了。
既然如此,也就从没想过她会情窦初开,偏偏还不开在他的身上。
所以发觉后悔的时候已经晚了。
她动了动眉头,藏在眼皮子底下的眼珠子骨碌骨碌,她看见了他。
闻初颜觉得奇了怪了,闭着眼睛的时候不做梦,怎么睁开了反倒开始做梦了呢?
所以她跟他对视了十几秒,才发现他是真的,活生生的坐在自己跟前。
“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在瑞士吗?”说是一个月,现在也才两个多星期而已,而且他们前几天才通过电话。
沈子钦按了按她手臂上的青紫,满意的听到她“嘶”的一声,才问:“疼吗?”
她泪汪汪的点点头,表情还带着从睡梦中醒来的呆滞,“疼的。”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的。”
“受了点风寒而已,昨天下雨了。”她收回在他掌心的手。
他的目光闪过一丝暗淡,她又故作没事的说:“有点饿了,我想吃汤包。”
沈子钦皱了下眉头,道:“你不能吃汤包,肉汁太油腻了,”说着拿起一边的正装外套,“好好躺着看会儿电视,我很快回来。”
她乖乖的点头。
精神比昨天要好了很多,而且补了这么长时间的觉,她再也睡不着了。
她起身拉开了一点窗帘,就正好看到沈子钦走出住院部大楼的身影,他身高腿长,背影料峭,伞也没带,微微低着头,走的很快,就这么看着便能想象他来时的模样。
闻初颜,你会遭报应的,她对自己说。
☆、第二十一章
“我明天能出院吗?”闻初颜边吃东西边问。
“不能,医生说你还要观察几天。”
“我好像已经退烧了。”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你的肺炎还没好,你想回家之后再继续进医院么?”沈子钦只当在训小孩。
他在专心致志的削苹果,因为手艺不够好,削的断断续续的,没有一条是完整的。
她有些难堪的小声对他说:“这里很贵的,念姐不肯要我的钱,但是说什么我也得还给她啊。”
沈子钦不以为意,“不要紧,我替你给了。”
她要是知道了这家私人医院只不过是许念的男人开的,根本不需要计算金钱的概念,估计会很惊讶。而且在他们这群人之中,提这点钱是不可能的,偏偏闻初颜就是很在乎,他也只能这样搪塞过去。
闻初颜一听就急了,“那你是不是又要说不用我还了啊,你老是这样我也很有负担!”
他手上的苹果皮又一块掉落在桌子上,还带着不少果肉,那甜腻的汁水也滋生出来,不知道会不会很甜。
他看着她,“我让你感觉到负担了?”
闻初颜顿了顿,吸了口气,道:“是,你这样对我好,你也不问我是不是愿意接受,总是这样付出,可我根本不能回报给你相等的感情,你这样让我压力很大。”
沈子钦抽了一张纸巾,缓缓的擦了擦手,逐字咀嚼。他似乎也是被气着了,反倒笑着对她说:“你的意思是我对你这样,你根本不想要,你认为很多余,是吗?”
闻初颜不答话,而他继续的说着,那一字一句像在用刀子钻她的心,“我对你的好,你还不起,那么他对你的不好,你倒是甘之如饴苦中作乐,闻、初、颜,你太有能耐了你!你的心是是用什么做的!你喜欢费祁,可他压根不甩你,这样你才觉得很爽是吗?”
她始终紧闭着嘴巴不说话,红润的脸颊变得惨白。
尽管他的质问令她觉得心痛,很想要辩解,但她什么也不说。
本来还算得上温馨的气氛一下子变冷,刚又要开口的时候手机铃声响了。
他走出去接电话。
虽然很轻,但她还是听见他在开门出去前说了一句“对不起”。
闻初颜的手指扣在手心里,等到觉得痛,手掌中央已经被抠出一块很深的印记来。
她也知道沈子钦这样急急忙忙赶回来都是为了她,日夜兼程,就为了给她买一碗粥,削一个苹果。但越是这样她越是觉得自己罪大恶极,这样消受着他对自己的好,却没有办法给他想要的东西,霸占着他的感情。
很久以前她听一个同学说起男女之间究竟有没有纯友谊,其中一个同学特别鄙视的说,哪有什么友谊啊,男女之间的友情,就是一个打死不说,一个装B到底,就算真的有纯友谊,那不是男的有问题是个娘炮,就是女的有问题是个男人婆。
当时她还笑了。
她这么自私的占着沈子钦不放很不好,但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就更不好,所以她还是说了。
沈子钦在外面接了电话之后并没有马上回到她的病房,而是转去医院里的超市买了包烟,去抽烟区抽了一根。
他是极少抽烟的,不仅因为家教森严,也因为他本身讨厌香烟的味道。
可有时候香烟能令人不那么焦虑。
他很快又要回瑞士,这次出差并不是为了好玩而已,沈氏在北欧的生产线要增加,本来他去的时间还会更长一点,但他硬是压到了一个月。
这不,那边又在催了。
可是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真叫他又憋屈又懊火。
沈子钦觉得自己挺贱的,做那些都是心甘情愿,只要见着她的时候她是在笑就可以了。明明她疯了一样的爱着其他男人,他居然忍了下来。
所以她说出那些话他真是气死了,多少女人排着队在他屁股后头争着抢着要爱他,就她视若无睹,甚至还求他别对自己好了。
他连抽了三四根烟才回到病房。
闻初颜当然也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不过她没说什么,看到他进来就开始在遥控器上瞎按以免更尴尬。
沈子钦见着病号服穿在她身上宽宽落落,素净的小脸萧索惆怅,顿时气也消散了大半,他刚才言辞也激烈了点,她还在生病,确实应该让着她一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