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涵风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郁,很快又恢复了正常,他朝父亲微微颔首,“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我想我知道以后该怎么做了。没其他事情的话,我想上楼休息了。”他转过身,径直走向楼梯,挺拔的身体挡住了父亲忧虑的眼神。刚刚走到楼梯口,身后又传来洛天齐沉重的嗓音,“你脖子后面怎么回事?”
他停下步子,不在意地回答,“没什么,只是发了几粒疹子,不严重,只有几处。”
“还是叫燕西过来看看吧。”正如他父亲决定的事情没人可以改变一样,洛涵风清楚地明白,自己的伤痛并不长在表面,那些长年积累在心底的创伤,如生活在阴冷幽暗的角落中的野草,正在肆虐生长,他知道,那样的痛永远无法消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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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涵风的卧房位于洋楼的最东面,他不喜喧闹,独爱此处的僻静。
打开房门,翠金镶边超大落地玻璃窗,像一个浓墨重彩的画框,敞开在他眼前,若不是夜的黑,从这里可以看到百花竞妍的洛园盛景。窗下几竿青竹,围成一篱东墙,墙内收种着各色名贵兰花,名字叫做幽兰谷,这里四季有奇香,夜夜撩人梦。
窗的左右,一前一后,两壁蓝墙,一侧通往内卧,他往右转身,打开一道乳白镶漆木门,里面是衣帽间。管家李金早已把行礼放于衣柜旁,他弯腰打开箱子,从中取出衣物一一挂在整齐罗列的各色橱柜中间。
箱底压着一件雪白衬衫,是当日落水后在月城景区所买,他双手提起衣角,一块素色丝绢骤然滑落,低头一瞥,却见一束白兰,枝叶葳蕤,静静躺在一角,好似散发着幽香。
他双手拾起,细细端详,看到花丛里还绣着一个粉红“白”字,倏然想起当日在船上的尴尬一幕,虽然自己意识模糊,但朦胧中,依然能感受到她气息如兰……
“白姝安”,他在口中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嘴角浮出一丝别样的笑……只是笑容很快冷却在唇边,这样一个静雅淡然的女子,却把自己灌醉,昨晚她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此刻仍历历在目,正是因为清楚她的所言所行都另有所指,洛涵风有些嫉妒地感到一丝气愤,手心的绢帕不觉已被攥成一团。
此时门外响起一阵铃声,李金在外面喊了一声:“少爷,燕医生来了。”
洛涵风将丝帕塞进柜中,急急转出门外,关上衣帽间,把燕西迎进了房里。
燕西三十岁开外,中等个头,穿一件米白衬衣,时下流行的中分平头,高额浓眉,鼻翼下一小撮胡子,微笑时两片薄嘴唇牵动嘴角,有几分滑稽的样子。
洛涵风见了他,有些无奈地说:“真是抱歉,我不过只是发了几粒疹子,老爷子却兴师动众,大晚上的,还麻烦你过来。”
“别看只是几粒红疹,折磨起人来,威力可不小。”燕西直走到内卧,把随身携带的药箱放在床尾的柜台上,像往常一般,为他仔细做了检查,末了,递给他一个半寸大小的铁盒,里面装了两种药片。
洛涵风一看,一种是普通的消炎药,另一种是多元维生素片,这个保健药丸是他平日里服用的,再又给他一种外敷的膏药,也无特殊,只随手往床柜上一扔。
诊治结束,燕西一边整理器具,一边跟他说着话,那鼻翼下的小胡子又微微颤动起来:“少爷可是洛董事长的心头肉,哪怕有半点闪失,我也担待不起。当然,再好的医生,若是碰上不听话的病人,那都是于事无补的。”
洛涵风半躺半倚在床上,侧过脸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放心,燕医生,我会按时服用的。”
“这就好,我希望你…好好,保重。”最后两个字他加重了语调,好似一种告诫。洛涵风并未从床上起身,只礼貌性地道了一声谢。
燕西走后,这房间终于陷入深夜的寂静里。
他慢慢踱着步,穿过那扇金碧窗门,走进黑色的阳台,放眼望去,影影绰绰、高低不平的,是随风摇摆的花木丛林;远处黑魆魆的,是肃静的山头;那遥远的山外,似乎有一种悠扬的曲调声,袅袅娜娜,传入他的耳中……
“花影重叠香风细,庭院深沉淡月明……”
一曲终了,余音又起。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声音越发凄哀,曲调更见悲凉,想不出是经历了怎样的坎坷,才会唱出如此哀婉的深情;是怎样飘渺的倩影,才能发出如此动人的歌声;更不清楚那声音终究是来自梦里还是一种冥想,怎会久久地萦绕在脑际……
第十六章 云城二少
第二天恰逢周六,洛涵风如期赴约,来到新泾娱乐城。
只见一大片绿茵草地,车如流水,人若游龙,蜿蜒聚在门口红毯之上。
六月的第二天,艳阳高照,已有些热意,人群中各色女眷,纷纷褪去沉重的外套,身着红裙绿衣,映着那草色青青,更觉五彩缤纷。
洛涵风刚下车,就看到青宇老远地在跟他打招呼,他后面跟着两个青年男子,一起迎上来。
长得人高马大的那个名叫郑子墨,今年24岁,他的父亲郑世是洛氏集团财务部总经理。据说他跟着母亲在乡下长大,年少时,成天领了一帮小青年在山野里疯狂,因此荒废了学业。长到了十五岁,他们母子才被父亲接到云城团聚。
后来他父亲多方求救,觅得一支高学历的师资辅导队伍,经过长达四年的强权镇压以及近乎残酷的封闭式、高强度培训之后,才把他送进高考考场,结果郑子墨也总算不辱使命,考入了云城一所颇有些名气的大学,读了个新闻传播学专业,取得文凭后在洛氏集团宣传部担了个办公室主任一职。
走在郑子墨身边的那个风度翩翩的年轻男子叫方如林,与郑子墨同岁,因为一张长得过于白净清秀的脸,时常给人以花花公子、纨绔子弟的歪曲印象,实际上,方如林平日不苟言笑,十分注重个人形象及品位,尤其苛求于自己的服饰装扮。
他从国内一所一流美术学院的艺术设计专业毕业之后,又继续到欧洲深造三年,回国后直接进了洛氏效力,方如林年纪轻轻,已充分展露出设计天赋和管理才华,进了洛氏短短两年的时间已让洛老爷子刮目相看。1年前,他曾任洛氏集团服装分公司总经理的老爸突然因病去世,于是他便顺理成章,承袭父亲衣钵,担任起洛氏集团服装部总经理一职。
方如林和郑子墨见了洛涵风,恭敬地颔首致意,四个人寒暄了几句,一起顺着人流朝红毯而去。一路上,碰到好几个云城的达官政要和商界头目,他们都纷纷上前向洛涵风一行打招呼。
很快,他们四人已经走到红毯之始,抬眼所见,正是娱乐城的大门,上书“云河沙骏娱乐城”几个大字,门前一大块石雕,是由时下流行的青灰大理石整块雕琢而成,石面上绘制的是数匹骏马齐头奔腾之景,若远观,定似一片偌大的屏风,气势如虹。
一个50余岁的魁梧男子从屏风处匆匆走来,一边走一边发出爽朗的笑声,“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啊,连云城二少都来捧场,我这个小小的娱乐城内,顿时蓬荜生辉了!”
郑子墨附在洛涵风耳后轻声介绍说:“他就是‘云河沙骏’的老板,名叫刘云河!”
洛涵风朝迎面走来的中年男子微微一笑,主动伸手相握:“初次见面,幸会!光看外头,就知道刘总的娱乐城规模宏大了。”
刘云河人虽长得粗枝大叶,嗓音也是如雷贯耳,态度却极为诚恳,他一一握过四人的手,言辞恳切、毕恭毕敬地说:“剪彩礼马上开始,请几位先在这里稍作休息,随意享用一些餐点。等剪彩礼结束后,再请大家到场内玩赏,今天试营业,全场免费开放,我这里有时下最新鲜刺激的娱乐项目,包管让你们尽兴。”
宇不知何时已经走开,从身侧的一席白色餐桌上随手拿了两杯红酒,走到洛涵风身边,随手递了一杯给他,并朝刘云河热情一笑,“刘总果然像外界说的,做事豪气冲天,是个爽快人,放心,我们以后一定会常来光顾。”刘云河立即心领神会地道谢,几个人又说了会话,刘云河转身离去。
刘云河走后,人群里传出不少窃窃私语声,其中一位身着艳丽红裙、仪态曼妙的少妇捂着嘴对身旁一位穿着靛青丝裙、身材略略发福的中年女人悄悄地说:“快看,他们就是传说中的云城二少!那个子高的就是洛天齐的亲生儿子洛涵风,站在他旁边那个,穿了粉色衬衫的那个,看到了么,就是洛天齐的干儿子青宇。”
“啧啧啧,一个器宇轩昂、玉树临风,一个眉清目秀,容颜俊逸……你说我怎么就没生个漂亮女儿,要不然的话……”
“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究竟有几斤几两重,晴天白日的,就做起春秋大梦来了!”冷不丁,她们融洽的对话中挤进来一句不合时宜的冷言冷语,两人带着气势汹汹的眼神同时扫去,发现声音来自于旁边一位妆容颇浓、脸上还带着几分鄙夷和不屑的中年胖女人。
穿靛青丝裙的中年妇女不客气地回嘴,“呦,原来是英子啊,说起你们家那位宝贝女儿,我是见过真容的。”回头对红裙少妇甜甜一笑,“我见了你们送到周经理那边的照片,差点没认出来,幸亏我记性好,就把印象中小玉的样子跟周经理大概说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