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的每个人身上都有一种与身俱来的人格魅力,而沈少华的魅力不仅卓尔不群,加上后天修筑起来的周正气质,最是能吸引异性的关注。
陆双双也不出陈因的行列,在他的脸上震留之久,直到简希扯着她脑袋后的大麻花辫,才立即别开了眼,脸上微红。
“你怎么也犯傻了?”简希再度皱眉,区区一个沈少华让她两个高智慧干部同学统统成了白痴木桩,那还得了。
“胡说什么呢!”陆双双皱巴起五官,再次微微觑了沈少华。这身军装明显是军统的人,但却和简希站在一处……
她想起简希的父亲之后,瞬间了然,又瞥到高珩不自然的神情,心下便觉得沈少华此人城府极深,真正的高危份子。
气氛正有些玄妙,简希感觉自己被三根顶着鼎炉的柱子编排在外,她思量着是否要破釜沉舟,沈少华便出言打破僵局:“刚才听你同学说要吃饭,我才想到日已西移,你饿不饿,先去把晚饭解决了。”顿了顿,扫了陆双双和高珩两眼,再笑道:“这里我年纪最大,所以我请客。”
***
‘川缘’是石牌楼里新开的川菜馆,据说结合了杭州人的口味,减低了辣度。
老板娘端着菜单扭腰摆臀而来时,是这么介绍的:“姑娘家多吃点辣的养颜,我们蜀地的每一户每一家,这餐餐顿顿,哪一回是不吃辣的,正是靠辣食补,那些川妹子才各个皮薄肉嫩,掐一下都能掐出水来!”
“不会是,咳,辣椒水吧。”简希在老板娘说的话后,被茶水呛了一下。
沈少华赶在陆双双前头递出了手帕,硬擦上她的双唇,还未吃上辣,便被擦出一片殷虹。
简希瞪了他一眼,转过身不去理睬。
沈少华浅笑,对这样的相处模式沉浸其中。他招手唤老板娘呈上餐单,眯着眼打量了一会儿,问了一圈:“想吃什么?”
两个人发呆,一个人闹别扭。
他笑了笑,随手点了一桌所谓的招牌菜说:“小姑娘毕竟是江南人,辣的少放些。”
老板娘很有眼色,看得懂他一身军装绝不是纸老虎,随意唬唬人用的,只得立马应声赔笑,欠了身回内厨按军老爷的分付办事。
沈少华见简希杯中已然空空如也,亲自端起茶壶替她斟满:“还真饿了,转眼已经被你灌下两杯了,我看这茶壶也要见地了。”
简希独自生了一会儿闷气,察觉到沈少华此人脸皮之厚,可达十座城墙叠加,她的粗言鄙语他只当垃圾丢掉,丝毫不介意,况且沈家公子博学多见,良莠齐全。即便她用再多诘屈聱牙的晦涩文字去刁难他,估计也是无疾而终,他都听得懂,并作出相应的反击。到时候吃闷亏的,还是自己。
简希看了他一眼,还当真亲自为她斟茶倒水。她笑了笑说:“我就是个抽水机加饭桶,我到了你们家恐怕就要当个不知餍足的败家媳妇,你要不考虑考虑当场退婚,改娶贤良淑德的千金小姐?”
沈少华笑道:“我看你在简家钉了二十多年,也没把简家败光,这种程度顶多是个小型沙漏,和无底洞相差甚远。你放心,公婆家还是养得起你这只肥猫的。”
简希一愣,伸手摸了摸小肚子上的一层肉,火气蓦地烧上来了,咬牙暗暗骂道:“你才是肥猫,你全家都是肥猫!”
少华笑了笑,弯着眉眼道:“我怎么似乎听见你在磨牙,嘴里嘀嘀咕咕的在骂什么?不会在说我才是肥猫,沈家全家都是充满油膘的肥猫吧。”
真是个人精!
简希被他的话击中本垒,瞬间噤声。这个男人摸透了女人的心思,即便如她这般年纪,这般性格,也能在十分里猜到九分,本领之高超,道行之高深。
她蹙眉,觉得自己怎么这么倒霉,摊上这么个未婚人,若她往后要在心里藏些小心思,捣鼓些小猫腻,都被能被他洞若观火,那还得了。
简希一面思量着如何解除两人的婚约,一面那筷子沾了茶水,在桌上鬼画符。
少华幽幽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嘟着红唇念念有词,手上一刻不能停歇地做小动作,心底大概不是咒骂他,就是动辄要想办法解除婚约,好摆脱他这个大麻烦。
毕竟,两个人的信仰和效忠的对象南辕北辙。
他想了片刻,笑着和某个神叨叨念着的人开玩笑:“你这是在画符咒咒我?我这个人命硬,你这样是咒不死我的。来,拿着这个。”他将随身携带的黑色手帕塞进简希的手里,握紧,笑道:“用这个绑一个小人,天天扎它,指不准能扎死我。不过我小时候确实被这类巫蛊之术害过,但是被咒的我至今好好的,咒我的那个人却已经死了。”
摆明了是反咒她死!
那原本被她牢牢按在喉咙的怒火顷刻有冲出七窍的趋势,老板娘却亲自呈上锅盘,媚笑声不绝于耳,简希才慢慢稳住被点起的怒气,将平日里的沉稳重新端出来,瞥了一眼那个面带微笑的男人,伸筷子捞菜。
“怎么不说话了,还想不想咒我?”他继续开玩笑。
“我饿了,不说话,吃饱了再咒你。”她不觉地用了娇蛮的语气,自己也没有发现。
少华忍住笑,只在嘴角微微展现,眸中带怜道:“吃慢点,没人跟你抢。”
简希没理他,兀自风生水起地餍足五脏庙,满脸写上了‘食不言,勿打扰’的字样。
直至一顿饭过半,餐桌上的四人依然沉默不言,除了中途老板娘欢声笑语地来打了一轮招呼,沈少华客套地回了两句之后,就再也没出过声音。
整个包厢似乎被外面的大厅所孤立,鸦雀无声。
简希已有八分饱足感,正吃到一口剁椒鱼里的辣椒,猛地被呛到,咳了两声。
拿起沈少华的手帕,捂住嘴咳了出来,再包好那块手帕,蹂躏了两下,丢还给它的主人。
少华将她的一系列举动看在眼里,眉头也不皱一下,默默收下那团走形的手帕。
简希放下手中的碗筷,顶了顶身边愁眉不展的陆双双:“你吃不吃得惯,辣不辣?”
陆双双木木地回答:“还好。”
简希皱眉:“你到底怎么了?”
她突然愣了愣,风马牛不相及地问:“你说了什么?”
简希撑着脑袋打量了一下她,无奈道:“没什么,你继续吃吧。”
她没猜透陆双双的脑子里在想什么,直觉来讲,肯定和高珩脱不了关系。
9、情敌(下)
简希既已没了心思吃饭,少华也跟着搁了碗筷,其实他的口味清淡,一桌的红绿双辣只动了几口最清汤水的麻婆豆腐,和两块糍粑。
为了一个女人能让步到这个田地。
他抿了一口茶,笑了笑,也没什么不好。
“沈先生今年贵庚?”高珩突然发声,目光如炬。
“过了年就二十九了。”沈少华从容不迫。
高珩点头,双肘撑在桌上,十指交握,“男人三十而立,确实应该成家了。”
“没错。”沈少华含笑,仿佛高珩的问题本在他预料之中,连回答也如此契合情理:“所以家父的意思是在明年一年之中捡个吉日,将小希娶过门。”
“什么?”被点名娶过门的待嫁新娘却不可意思,连问数句:“我怎么不知道我明年要嫁了?你们怎么能不征求我的意见,擅自自我决定?”
沈少华淡然:“我以为你的父亲已经告诉你了。”
简希一派桌子,皱眉声怒:“没有!”
沈少华挑眉:“那就是你父亲忘了,老人家难免丢三落四,记起了芝麻,却忘了西瓜,你体谅体谅就是。但是我这会儿已经替他告诉你了,你现在晓得了?”
简希点头,觉得前一句说的有理,但后面那句口吻有些不对,这哪里是征求,她只是被通知了要和他结婚。至于愿不愿意,可不可以,并不是她反抗就能改变的。她所能做的只有接受,并且接受。
简希越想越觉得自己是被一个把枷锁锁进一座无形的金银城,像一只没半点反抗能力的宠物。
高珩在此时铁青着脸色说:“沈先生不觉得你的年纪比简希大了许多吗?”
“不觉得。”沈少华斩钉截铁。
高珩不慌不忙道:“古人说,三年就是一个跨沟,遑论你和简希差了六年。”
“哦?还有这种说法?”少华摇头道:“我倒是不知道还有这种古谚语,但是我想我和小希之间不存在你所说的跨沟。我家里最小的姨娘今年十八岁,我的父亲已经四十八岁,相差了整整三十岁,可我见他们相处得挺好,至少是几位姨娘之中,最不会和我爸吵嘴的一个。”
他看了一眼闷不吭声的简希,笑着回答:“何况我记得小希过了年也该二十三了,她是一月份的生日,比我早一个月,仔细算来,六岁其实不到,应该算差了五年零十一个月。”
简希听了斜视他一眼,在一旁嘟哝:“厚脸皮。”转眼看到陆双双脸色发白,伸过手去在她脸上探了一掌,微微惊讶:“双双,你怎么这么凉?”
她蹙眉疑惑这世上是否有些人的体质怪异,越是热辣的食物掂在胃里,反而导致血脉冰凉,陆双双却反握她的说:“还好,胃里的暖流还没上来,我的体温比常人低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