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
他伸手摸下宝宝的头,笑道:“哇,宝宝都这么大了,应该有三岁了吧?”
“对,他三个月前刚过了三岁生日。”
“对嘛,我就急的他的生日是在12月底。”她凑近宝宝,“嗨,宝宝,你好,你一岁生日的时候,我还抱过你。”
宝宝歪着头看着她,高翔笑道:“叫阿姨啊,宝宝。”
宝宝冷不丁开了口:“你是我妈妈吗?”
高翔于孙若迪一齐大惊,宝宝眨着眼睛,一脸无辜地对高翔说:“奶奶给我看过照片,说她是我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回不来。”
孙若迪一怔,接着禁不住笑出了声,高翔哭笑不得:“宝宝,她不是你妈妈,是爸爸的一个朋友。”
宝宝再次目不转睛地看着孙若迪,孙若迪柔声说:“宝宝,也许我只是跟你妈妈长得有一点儿像。”
这个解释让宝宝略微释然:“嗯,我妈妈穿一条红裙子,头发很长很直,比你漂亮。”
孙若迪抚了一下自己烫过不久的披肩发:“那是一定的。”
高翔好不尴尬,将他交到身后的保姆手里:“宝宝,跟阿姨说再见,去前面等着,爸爸马山过来。”等保姆带着宝宝走开,他才说:“对不起,若迪。我妈搅得这个乌龙太不像话了,一定是宝宝问她,她随便拿你的照片搪塞孩子。”
“没什么,我倒是理解阿姨,大人确实不好开口对这么小的孩子说他妈妈已经去世了。”她突然话锋一转,“这么说你还留着我的照片?”
他苦笑:“难道你把我的照片全丢进碎纸机了吗?”
“那倒没有,不过我全收进了一个鞋盒,也许再不会打开了。”
“这样处理也不错。你不介意这件事就好,现在怎么样?”
“还好,换了份工作,进了一家广告公司,比以前忙一些,今天是来海洋世界谈广告策划的。你呢?”
“跟以前一样,除了忙工作,就是带孩子。”
她若有所思,隔了一会儿才说:“刚才看你抱着宝宝跟他说话的样子,父爱流露,温柔得让我简直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高翔笑道:“我能算基本称职的爸爸,这一点我不用谦虚。”
“宝宝现在身体怎么样,根治手术动了没有?”
提到这个问题,高翔心情便有些沉重:“没有,去年9月,本来打算做手术,可是刚一开胸就出现意外,他心跳一度停止,电击之后才抢救过来,医生只能放弃手术,又缝合起来。”
孙若迪大为意外,同时又满是同情:“那怎么办?”
“这半年时间,他情况很糟糕,肺部反复感染,身体虚弱,医生不敢再冒险给他动手术,我母亲也害怕再出现这种情况。我其实不该带他来这里,可老关在家里,他也嫌闷,小区里来过这里的孩子一炫耀,他就总磨着我带他来。”
“唉,宝宝真可怜。你和你妈妈一定很辛苦。”
“我还好,我妈妈为了宝宝确实非常操心。”
孙若迪叹了一口气:“阿姨真了不起,他是我见过的最慈爱的奶奶了。”
高翔完全同意这一点。陈子慧也许是不合格的母亲,过于溺爱的姐姐,但她对于宝宝的疼爱与坚持,确实是这个病弱的孩子能支撑到现在的最大原因。
“想到我差一点儿就真的成为宝宝妈妈,这感觉真是……挺奇妙的。”
想起往事,两人都不觉有些惆怅,孙若迪勉强一笑,岔开话题:“你交了新女朋友吧?”
他摇头:“没时间考虑这个问题。”
她不客气的批评他:“这话说的太傲慢了。”
“你呢?”
“有人追求,”她大方的承认,“但是,还没到正式交往的地步。”
他叹了一口:“我很想大方地祝福你,不过,有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得了吧,你恐怕早把我摔到了脑后。”
他温和地说:“不会的,你是我第一个女朋友,若迪。”
她只好勉强一笑:“嗯,还好占据了你的初恋,不管是谁,都抢不走这个的。对了,小安现在怎么样?”
高翔有片刻默认:“她去年8月跟她妈妈去了美国。”
孙若迪不禁惊讶,这时宝宝在远处拼命向高翔招手,他挥挥手示意:“我得走了,若迪,我们有空再联络。”
她神情复杂地点点头:“再见。”
高翔带宝宝在海洋世界玩了两个小时,给他买了他想要的全套海豚玩具,才说服他离开,到家时他已经累得睡着。高翔将他抱回房间放到小床上,陈子慧替他擦着额头的汗,怜爱地说:“宝宝跟你是真亲,我带他去公园,他都没玩的这么疯的。”
他示意母亲出来:“他现在走几步路就支撑不住要蹲下来,手术恐怕不能再拖下去了。”
陈子慧面色惨然:“我实在是怕像去年那样,险些就……死在手术台上。现在身体弱势弱一点儿,可至少没生命危险。”
“妈妈,医生说了,他慢慢长大,心脏的负荷只会越来越大,血管畸形会更严重。”
“那一定不能去上次那家医院了。”
“嗯,我正托一个新认识的朋友收集这方面的资料,看到哪里动手术最好。”他转而问她,“你为什么把若迪的照片给宝宝看,还说是他妈妈?”
陈子慧并没当一回事:“他上次住院的时候突然缠着我问,为什么那个叫果果的小朋友有妈妈陪着,他只有奶奶和爸爸陪着,他妈妈在哪里?我只好说他妈妈出了远门,他还不罢休,问她妈妈长什么样。”她摊一摊手,“我只好拿你以前跟若迪的一张合影给他看。”
高翔没气地说:“您编起谎来倒真是一向流利不打草稿,就没想想宝宝长大了再追问下去怎么说。再说,若迪也住在汉江市,您有没有想过万一碰到怎么办?”
“哪有那么巧?我只拿照片给他看了一眼而已,小孩子嘛,一转眼就忘了。”
“转眼就忘?”高翔冷笑。“我们今天碰到了若迪,宝宝直接管人家叫妈妈了。”
陈子慧一怔,居然笑出了声,显然觉得这事很有趣:“要不你还是跟若迪和好吧,这女孩子我还是很满意的。”
高翔烦恼地说:“她已经有男朋友了。我再说一次,不要管我的事,不要再给宝宝乱编故事了。”
陈子慧哼了一声:“就算我跟你爸爸离了婚,我也是你妈妈,你的事我有权利管。”
提起父亲,高翔简直无语:“外公已经反复劝您别提离婚这事了。爸爸上次来过,您怎么又把他关在门外?”
“我跟他没什么可说的,他最好识趣不要再来烦我。”
“他要真识趣不来,您的火气会更大,找碴儿打电话过去又是一通大吵大闹。”
“他做出那种事来,我不杀了他,不把他赶出我们陈家,他就该谢天谢地了。还想过太平日子,安享富贵,门儿都有。”
“爸爸可没安享富贵,在公司里他工作得比谁都努力,这是外公也承认的。”
“那时他应该做的,别指望我因此就原谅他。”
高翔看着她那副咬牙切齿的样子,只得摇头:“这样没完没了闹下去有意思吗?”
“我也再说一次,我是不可能原谅他的。”
“好吧,随便您,当我什么也没说。”
高翔清楚,要让陈子慧放下执念,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他只能庆幸,到了某个年龄,也许还是会为父母之间的关系而烦恼,但也只是烦恼而已,他真正感到痛苦的则是另一些事。
他有他的执念。
一向说不上细心的初衷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不管是想扯来张三李四介绍的女孩子让他交往,还是听到孙若迪的名字就想让他们复合,陈子慧只是想让他忘记左思安。而他做不到。
左思安去了美国,高向甚至不知道她具体哪一天走的。
在她走之前,他曾数次在放学时间去师大附中,将车停在稍远的地方,注视着左思安从师大附中出来。有一次他看打那个打篮球的高个男生接她,陪她一起走到车站,送她回家,其他时间她都是一个人。她安静地站在车站内候车的乘客中间,沉重的书包搭在一边肩上,压得肩膀微微倾斜。她要坐的公交车进站,她从不会与人拥挤,总是最后一个上车,然后出现在车子中间的车窗里,抬手抓着扶手,默然看着前方。
他知道在劝左思安接受母亲的安排之后,这种窥视未免可悲,可是他做不到断然放弃,他更无法忘记她答应去美国之后那平静而黯淡的眼神,与在公园中炽烈明亮到要燃烧起来的样子对比强烈。
到了8月底,宝宝排期动手术,一上手术台便出现意外,险些不治,他们全家都被吓到,陈子慧更是几乎崩溃,那段时间他一直守在医院里。等宝宝终于能够出院了,他再去学校,已经见不到左思安了。他开车去她家楼下,她家没人。他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她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走了,没有按他嘱咐的那样给他打电话告别,更没有留下联系电话,仿佛决意彻底从他生活中消失。
秋去冬来,紧接着新的一年开始,短暂的春天之后又是一个漫长的炎夏。生活周而复始的继续着,高翔继续上班,照顾宝宝,维持着有规律的生活,蛋挞的内心有一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缺口,并没能随着时间流逝复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