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面被常晓春挥落,弄的满地都是。
时光站在原地随她推搡,一声又一声的“疯子”,犹如刀划过他的脸,坚硬的表情裂了一道道缝隙。
他抓过常晓春疯狂捶打的手,压住她的挣扎,残酷又温柔地说:“我买了两张三天后的飞机票,去昆明。去年张佳来去的时候,你不是很羡慕吗?以后我们可以永远生活在那里。只有我偿两个人。”
“我不去,不去!你为什么要这么强迫我!”
“因为我很了解你,我知道你喜欢什么,需要会么。”
“你别太自负!”
“你别太固执。”
没什么好说的了,说下去也只是僵持,常晓春推开时光,走回客厅。
时兴收拾了满地的碎屑,重新拿了两包泡面回到灶台边上,一包包撕开包装,撕开调料,动作沉着细致,一点儿酱料都没有沾到手上。
常晓春坐在沙发上生闷气,气着气着,胃疼起来。她进厨房打开冰箱拿瓶果汁拧开就喝。
时光拿着锅勺说:“空腹别喝这么凉的东西。”
她充耳不闻,举起瓶子咕噜噜地走回客厅。
泡面的香味从厨房飘来。很快,时光端出满满两碗泡面放在客厅的饭桌上,招呼常晓春去吃。
常晓春走到饭桌旁,把果汁瓶子重重往桌上一放,拉开椅子坐下来,内容丰富的泡面对她冒着热气。
泡面里有青菜、生菜、豆牙菜、切细的豆腐皮卤蛋。她的心情也像这碗面一样,各种情绪千丝万缕地搅和在一起。
她吃了一口,很好吃,她故意装出很难吃的样子说:“太咸了,我要喝水。”
时光正在无声祷告,听到她的话,停下来为她去厨房倒来一杯温水。她喝了一口说太凉了,时光再度中途撇下他的上帝,为她加了热水。她又说太烫了,时光再加了凉水回来,毫不厌烦。直到她舒舒服服喝完水,他才做完最终祷告,嘴唇轻启,念了一句阿门。
若是从前,常晓春会觉得这是多好的一个人,耐心温柔又体贴。然而现在,这些温柔在她看来,都是假象。
她不再刁难他,默默吃光了面。时光问她还要吗,她不答,端着碗去厨房洗了又坐回沙发。
一会儿,她听到时光洗碗的声音,忽然啪的一声,瓷碗重重落在水池里。
她走到厨房门口,看到时光双手撑着水池边站着,身子摇晃,不停地甩头。他手上是湿的,在水池边上滑了一下,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模糊的视线里出现常晓春的白球鞋和蓝裙摆,时光撑着额头问:“你...给我吃了什么?”
“安非他命。”常晓春说。
时光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常晓春见时光不能动了,立刻在屋子里翻找大门钥匙。房间里,台灯下,甚至地毯下面,都没有。
她怀疑时光把钥匙放在身边。时光已完全失去识意,她在他身上翻找,手在他胸前摸到什么,她拉开他的衣领。
他居然把钥匙和他视之如命的十字架挂在一起。
常晓春取下钥匙,把十字架为他戴上去,她跑到门边试了一下,门果然开了。
出去之前,她想把时光抬去客厅的沙发以免他着凉。可是他太重了,她实在搬不动。拿了被子裹在他身上,她看着他孩子般安然沉睡的脸,心头一酸,眼泪滴在他的脸上。
一年前她曾经来他家帮他过生日,那回她发现他冰箱里储存着很多药。其中就有安非他命,强裂的安眠药。刚才她拿果汁时看到,顺手藏了一瓶,趁他煮面的时候捣碎了几片,又趁他给她倒水的时候放进他碗里。
她不知道五片安非他命的效果有多久,不敢多停留,她收起眼泪,奔出门外。
整个身体都被逃跑的本能主宰,她不要被困住,不要被强迫带往遥远的异乡。妈妈不在了,她不知道这座城市她还能依靠谁。
脑子里闪过的一个名字是高飞。常晓春找到路边公用电话亭想给他打电话,却发现自己身无分文。
不能等,她一直往前跑,跑回自己的家,门锁了她发现她又没带钥匙。越忙乱越是出错,她敲自己的头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不能躲在家里,时光醒来之后第一个要找的就是这里。继续跑,跑得越远越好,找个地方躲三天,她不信到了第三天时光不上飞机。
跑跑停停,常晓春跑到高速路边上。那正是她曾经在大年三十晚上带着烟花来过的地方。此刻想起当时的心情,恍若隔世。
再跑远一点就到高飞家了,她想她可以去躲一躲。
不断有车超过她,强大的不安全感逼得她眼泪都快出来,她很想有辆车能停下来赶快载她去安全的地方。
在她弯腰喘气的时候,一辆车停在她身旁。车窗缓缓放下,时光垂着眼睛冷冷看她。
“啊——”她惊叫起来,后退两步,不敢相信。
她往相反的方向跑,时光开车追来。车子像是被他操控的活物,无论她怎么逃,他都有办法拦住她。筋疲力尽,她的肺被吸进的风刺疼,跪在飞扬的尘中咳嗽。
时光从车上下来,一只手把她提起来塞进副驾驶的位置。她想咬他的手,被他捏住下巴。他像个行尸走肉的空壳,眼睛没有焦聚,嘴里发出危险的警告:“你逃不了。”
冰冷的手铐把她的手和车门把手铐在一起。时光坐进车里,发动引擎。
意识到自己暂时没有逃脱的机会,常晓春停下挣扎,奇怪地问:“安非他命对你没有用?”
他笑了一下:“有用。”
“那你怎么...”
他又笑了一下,闯过一个红灯。
车内很安静,但是常晓春从车外不停地被甩在身后的车判断,现在他们的车速一定非常的快。心中害怕,她说:“你开慢点儿。”
时光用力闭上眼睛,再用力睁开,努力稳住自己。车速慢了一点儿下来,又一个红灯被闯过。
她探头去看显示屏,车速竟然已达100迈。目光移到方向盘,她看到暗红色的液体凝固在黑色的皮革上。
“你的手!”
他抬起掌心,用力向仪表台上撞,他的手掌有两道深长的刀伤,撞击之下,凝结的伤口又溢出血。
“你居然...”
他居然用自残来让自己清醒。
“停车,快停车!”常晓春在时光耳边喊着,不敢碰他。
这种神志不清地开下去,他们无异于自杀。刚刚闪过这个念头,巨大的货车从他们侧面冲过来,时光踩下油门,巨大的惯性让常晓春的后背重重顶在椅背上,心脏几乎要停顿。
惊险侥幸地躲过致命的一刻,常晓春冷汗直流,看一眼时光,,他竟露出笑容。
她喊:“这样好玩吗?你想跟我同归于尽吗?”
他纹丝不动。
“红灯。”她叫。
时光反应迟了几秒,猛踩刹车。
汽车喇叭在耳边呼啸而过,他们撞到一辆汽车的车尾灯,又擦过一辆旅行社客车的车头,险些被碾成肉酱。无法控制的车速又带他们闯过一个红灯。
“你想杀了我吗?停车!停车!”常晓春几乎尖叫。
时光一眨也不眨地望着前方,用逼出来的沙哑声音说:“你让我停车?常晓春,你知道吗,这条路是你带我走的。我拒绝过你,可是你告诉我前面有一座天堂,你承诺你会带去,我相信了,我追随你,一直跑,一直跑,跑得散架,什么都不要了。你回头看看,看看身后,看到了吗,那一路上都是我的碎片。“
清醒的时候完全说不出这些话的时光,陷入了某种迷幻的状态,控制不了自己的语言。
“现在,此刻。你让我停车,让你走...”
“你知道吗,我根本就不稀罕什么天堂,我的天堂就在你让我触手可及的地方。只要你在我身边,就算前面是地狱,我也会为你跳下去。”
“可是你要相信我,就算这条路前面没有天堂,我也会为你创造一座天堂!”
常晓春还未来得及感动,时光通过路口猛打方向盘,她的头撞在车门上,所有的感动全被撞飞,她不敢再去相信时光的疯言疯语。
时光有惊无险地把车开到家楼下,他把车停进地下车库,解开常晓春手铐,跟自己铐在一起。
他死死地牵着常晓春的手,走得很快,经过的人根本没有发现她是被挟持。她想呼喊,被时光发觉,一拳击在她腹部,她全身发软,叫不出声。
他把她拦腰抱起,走上六楼,开门关门,她被摔在地上。时光反锁了门,打开门后墙上的保险箱,把钥匙放进去,再拔乱密码,一切完毕,他扶着墙缓缓转身,脚步向坐在地上的常晓春移去。
常晓春连连后退。他现在就像个吸毒过量的疯子,苍白的脸,满手的鲜血,她惧怕他的碰触。
他缓慢但坚定地走向她,把她逼到墙边的储物柜下,距离她三步远的时候,他伸手想碰她的脸,似乎有一股操控他的力量被瞬间抽走,他目光一暗,倒在地上。
他的手指落在她的脚尖前方。
她缩回脚紧紧抱着膝盖,不忍看他,不忍看这个让她陷入绝望的囚禁之所。
流泪的时候,她仍然想着妈妈。原来的生活称不上美满,但她始终有个家,有妈妈,现在,她什么都没了。就是面前这个人,夺走了她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