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柳。”靳逸明打断我的自责,“明天晚上有没有事?”
我摇头。
“下了班等我来接你。我想,有些话,可能,也是时候跟你说了。”
我惊惧,“小叔叔,我错了,我不‘自立’,也不要什么‘良心’了。你别不要我!我当初死活要进T大,就是不想离开你;去银行上班也不是我的本意,他们直接来校提档,我虚荣心而已,明天我就辞了工去你的公司……。”
靳逸明笑起来,显然我这番语无伦次的道歉令到他心情转好。
看见他笑,我这才有了撒娇的倚仗,凑上前挽紧他的手臂,拖长声音唤,“小叔叔。”
“好了好了,知道你乖,小叔叔没有说不要你。我只是……只是下了决心。”他的一只手环抱住我,轻轻拍打我的背心,象是灌注一种情绪,又象是,汲取一种力量。
我放松下来。只要不是不要我,管他爱说啥就说啥去。
有首歌唱“青春不解风情”,很久之后,我才了解,一种不解风情的忽略,让自己和他,痛失了什么。
第二天,靳逸明来银行接到的,并不仅仅是我,还有,纪兆伦。
☆、第 15 章
清晨五点钟我就睡不着了。在床上辗转反侧,直到听见吴姐在外间发出响动。
我出来向吴姐问早。
她很难得的打趣我比她更早。
“不说约的是十点钟吗?”吴姐问。她给我下了碗肉臊面,配一杯白开水,原本就是我最爱的早餐。
但我今天却皱起了眉,“吃面啊?调料味会不会过重,我怕……她老人家闻到不高兴,要不,还是烤两片面包吧,再泡杯菊花茶。”
“怕成这相了?”吴姐惊问。
是呵,怕成这相了!一路走来,如果没有靳逸明的庇护,风刀霜剑间夹着恶梦般不幸的婚姻,我不知道自己能承受几招,好不容易雨过天晴了三年,靳逸明却明确表态要和我分道扬镖。
离了他,我没有倚仗,没有同盟,没有亲人,没有伴侣。
换谁都怕。
不是怕靳奶奶,是怕讨不着靳奶奶的好,我握不住内心的最想要。
“你说我是把头发裹几个卷儿扎起来好,还是,就这么披着好?”
“我到底该穿哪类衣服呢?亮色的她会不会嫌我招遥?素色的,她不会说我做作吧?”
“吴姐,要不还是做点啥吃的端去孝敬她?”
……
吴姐摇头,“你真是爱极了靳先生。我从没见你为了谁象现在这么慌乱。”
我整个人凝固在窗外红日刚刚探进头的那一瞬。
靳逸明,你个傻冒,连吴姐都看得出来我爱极了你,你看不出来?
你不该断腿,应该瞎眼。
十点正,我已经在靳家老宅的客厅里端端正正坐了半个小时了。
罗姐终于想起问我喝点什么,我正要叫她不用客气,靳奶奶冷冷的声音在后背响起,“这么多年来把逸明迷得神魂颠倒、舍家弃业的,你还把她当客人?”
几十年的首长夫人不是白当的,靳奶奶说话更见水平。一句话说得你可以从四面八方产生联想,正反好坏,怎么理解都不会错。
我吓得手脚冰凉,赶紧直起身,毕恭毕敬向她弯腰问好,“靳奶奶。”
她昂着头,由特护扶着越过我坐到沙发正中间。
我伸手想扶她,被她不假言辞地拍开,“靳奶奶?我记得你可是‘姆妈’都叫过。现在想起要高看一辈了?什么意思?翅膀硬了,心气高了,旁敲侧击急着划清界限了?”
她的话是抹了盐的针,刺到身上,痛彻心肺。
我“扑通”一声跪在她身边,委屈的眼泪簌簌直落,只觉这么久以来,翻涌上来的伤心终于汇成了决堤的洪水,一泄而无可收拾。
“没有,姆妈,没有。我……我怎么想的,您还不清楚吗?”
“我清楚?”
我的眼泪不是水,是汽油,浇出靳奶奶更浓更无可抑止的怒火。
她拍案而起,“我清楚我儿子被逼回老宅交给快七十岁的罗姐照顾,我清楚我儿子每天必吃的药是在公司还是在家里没人知道,我清楚我儿子一个人在浴室洗澡摔伤了腰还得自己爬出来找人帮忙……,我什么都清楚,我就不清楚你的心是不是石头做的,今时今日都还做得出伤害他的事。”
靳奶奶的怒骂象蘸了盐的皮鞭,抽得我只有哭的份,根本就不敢回嘴。
罗姐坐到她边上替她揉心口,劝慰她冷静听我解释。
我历来不屑罗姐的势利,但现在,我真是极感谢她的势利。如果没有她,我真不知靳奶奶会不会冲上前踩我两脚。踩着我无所谓,只怕硌痛七十来岁的老人家。
等靳奶奶的火气终于有所缓和时,我规规矩矩跪着,把靳逸明将我推给纪兆伦,我阳奉阴违,又担心靳逸明身边无人照顾,只好找来阮晨茵的事,一五一十兜开。
我讲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到最后,声音里的抽泣反倒超过了内容。
“起来说吧。”靳老太君终于起了慈悲。
罗姐过身来扶我。
我摆手拒绝。不是矫情,而是,我本身需要这些惩处冲减内心所能体味到的、靳逸明这些天里所受的痛楚。
“你没听过‘请神容易送神难’?”靳奶奶摇头叹息。
我低声答,“明白又如何?两害相权取其轻,我总不能,由着他作践自己的身子骨。”
靳奶奶哼哼,“也是呵,只需护他,哪怕折腾我这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婆飞来飞去都在所不惜。”
幸好我垂着头,才不至于让她看见我脸上的羞愧。
姜还是老的辣。靳奶奶没估错,阮晨茵替补照顾靳逸明,不过是一时的权宜之计。我需要各种力量一齐向靳逸明施压,这其中,靳奶奶就是最重的那一股。
这也是我应该一直跪着的原因。
“如果不是对你放了心,我和老头子也不敢离开逸明去澳洲养老,你倒好,越活越蠢,以前想要做个啥还会千个方百个计地编排他依你,现在呢?没辙了?他说分手就分手?你那些阴计阳谋呢?”
靳奶奶喝了两口参茶,声气儿更足。
我暗自苦笑,阴计阳谋,这不正使着吗。
“姆妈,您没见着他现在对我态度,忽冷忽热,说话也是夹枪带棒。以前,以前你哪可能见着他有吼我的时候,现在翻脸比翻书还快,人前人后,两句话不对就喝吼呼斥,我……我怎么做怎么错。再腆着脸靠上去,只怕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靳逸明已经和杨柳恩断义绝了。”
靳奶奶眼底全是不信。
即便有些夸张,但是,靳逸明对我,的确象是换了个人。曾经有过的呵护宠纵,经不起他对大爱大义的释义,所以,当他无声把“分手”的讯号表露出来时,我斗不过他的刚毅和决绝。
我只有避其锋锐,侧翼迎击。
靳逸明教的。
我当这一次是毕业会考。
考过了的话……。
靳逸明!
我恨恨咀嚼这个名字,心底没有丝毫仁慈。
“你就真给‘她’机会?”靳奶奶的目光中开始升出怜恤,十多年来,对我同情的须根压在无数厌恶和怨恨的情结之下,偶尔露一下脸,竟让我不胜唏嘘感动。
我当然明白她所指的“她”是谁。
“逸明怎么对我,那是他的决定,对我而言,正如您所说,您和大爹把他交给了我,无论如何,他的安全和健康,是我心目中的最重要。以前‘她’所做的那些事,就象……我做过的一样,没有多少,敢让逸明知道。他对‘她’,始终存有一份歉疚。我想来想去,除了她之外,实在找不出让逸明稍稍变软和一点的人。”
靳奶奶叹了口气,伸出手拍拍我的肩,“起来吧。”
我这才揉着又酸又麻的膝盖将屁/股挪到沙发边上。
“接下来呢,要我做什么?”靳奶奶森森发问。
我红了脸,硬起心肠任由靳逸明孤伶、受伤,再通过罗姐传递到大洋彼岸她的耳朵里,当然不是折腾自己找通跪来受那么简单。
“姆妈,我……我想和吴姐搬回来住。”我嚅嚅说,“您也难得回来一趟,让我陪边上多孝敬您一段时间好不好?”
靳奶奶睨我一眼,看我从表情到肢体动作,无一不恭谨,她咽口口水,估计是把准备嘲讽我的话又吞了回去。
临走之前我突然想到桩事,转回身看着靳奶奶问,“之前,阮晨茵做多的,逸明……都不是太清楚,您,不会告诉他的呵?”
靳奶奶象是要看透我般直视着我,声音倨傲,“废话。”
那就好。
虽然我相信靳奶奶会为了她儿子把正义公理置诸脑后,但还是叮咛这么一句提醒她千万别人老头昏地说漏嘴。
阮晨茵做多的,和我多做的,一样,所以,我宁愿靳逸明不知道。
下班的时候谢波敲门进来,说要没什么事他就准备走了。这句话反倒提醒了我,赶紧捉住他和已经跑到电梯边的余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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