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起来吃饭,别饿着睡。”
商文渊围着围裙,样子看着有些滑稽。慕夏终于舍得把画板放到一边,抬着头看了他一眼,问道:“能吃?”
商文渊刚把厨房里的菜一道道的摆到茶几上,听见慕夏这么问,他解下围裙,笑道:“在学校做了三年饭,比不上你的手艺,但是也能吃吃。”
沈慕夏接过商文渊递来的筷子,茶几上三餐一汤,番茄炒蛋有些老了,青炒萝卜丝卖相倒还不错,另外两道菜,慕夏看不出是什么名堂,夹了一口放在嘴里,才意外地问道:“这是地瓜叶?”
商文渊端着凳子坐在边上,两人气氛从没像此刻这般宁静平和:“属你嘴刁,都切成丁了还能吃出来。”
“还有你喜欢的栗子浓汤,多喝一点。”商文渊盛了碗汤递给沈慕夏。
沈慕夏接过喝了一口,绵绵的栗子香回味悠长,做的时候大概加了牛奶,所以口感更加醇滑细腻。她喝了一口还觉得不满足,又用勺子吹吹凉,一点一点地吸进嘴里。香香暖暖甜甜的味道霎时就在舌尖弥漫了开来,不用嚼,那汤汁在嘴里打了个滚儿,就直接滑进了胃里。
沈慕夏很久都没有这样好的胃口,喝了大半碗的栗子汤,又吃了一整碗的白饭,这才恢复了精神,右手将筷子放到一边,左手又揽过画板在怀里,说道:“好了,我要回去了。”
商文渊挑了挑眉头,问道:“去哪里?”
沈慕夏将身子蜷在沙发里,闷声道:“回医院。”
“看不出你这么挂念尤莫平。”商文渊心里升起一团无名火,这么些年,他最恨她现在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我挂念我的男朋友,需要经过你首肯?”吃饱了饭,沈慕夏思维清晰,伶牙俐齿。
商文渊被逼急了,脸色一沉:“今天你哪里都别想去!”说完他撇下慕夏顾自一个人去了后院。
沈慕夏神色恹恹,窗外的月光如细细的水流倾泻而下,月朗星稀,玉壶般的明月仿佛就在人的眼前。她没心思赏玩,目光环了客厅一圈,没能找到电话,却意外得发现客厅到厨房的过道里放着一架轮椅。
强撑着身子挪到了地上,又一点点地爬过去,等好不容易坐到了轮椅上,慕夏已经累得全身都是汗。
商文渊不知道在后院做些什么,时不时地传来些叮叮当当的声响,沈慕夏摇着轮椅向后院靠近。院子里一盏橘色的灯,暗夜里散着幽暗温暖的光,沈慕夏远远地看着,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在月光下小心翼翼地从盆栽里移植着兰花。
兰花娇弱,他的动作异常轻柔,慕夏看了许久,一直等到他忙完站起了身,才施施然地开口道:“没用的,就算你把当年说的话全都做了真,我们也回不了从前,更回不了当初。”
怎么不记得,这样独门独户的小院,里头的装修陈设,家居电器,甚至是小院里的一花一木,无一不是当年爱到浓时的一句戏言。
都道人心易变,可不变的人心呢?是否经得起漫长岁月里一次又一次的倦怠?
商文渊从头到尾被浇了盆冷水,可他却不恼,拍了拍满是灰尘的裤腿,闲然道:“激将法,最多一次。”
商文渊软硬不吃,沈慕夏几斤几两他比谁都清楚,到了最后慕夏折腾得累了,坐在轮椅上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商文渊给兰花搭了个盆子,又在边上围了一圈的青砖,忙完之后发现慕夏像只小猫一样缩在轮椅上睡得正熟,他笑了笑,洗干净手把人抱进了卧室。
卧室的装潢和客厅大不相同,客厅化繁为简,布置的清清爽爽,可卧室里的装潢明丽温暖,除了圆床和布艺沙发,还装了步入式衣柜,化妆台和楠木鞋架。
不伦不类的搭配,确实,当年的沈慕夏,品味实在不怎么样。
商文渊小心地帮她盖好被子,她在医院睡得少,醒着的时候精神恍惚,可每次护士帮忙脱衣洗漱的时候,她都紧张地捂着裤腰带不松手。商文渊心里憋着慌,刚把她的鞋子脱了下来,却发现她的脚底板长出一片红红的湿疹。他在原地愣了一下,手指轻轻地擦过那一片长满了疹子的皮肤,过了半晌又慢慢将她的裤子捋了上去。
她还是睡得沉沉的,偶尔皱着眉头轻轻地嘟囔两句。
商文渊动作轻的不能再轻,几乎是垫着脚尖走到了卫生间。卫生间的热水器开着,他端了一盆热水出来,又怕她着凉,将卧室里的暖气开得足足的。
慕夏脚下的湿疹红通通的一片,有几个都烂成了溃疡,用力一挤,就有黄白色的脓水流出来。商文渊从药盒里翻出棉签和消炎药,先用热毛巾敷在疹上,再用棉签仔仔细细地将溃疡里的浓水都洗出来,最后再小心翼翼地撒上消炎药。
等处理好这一切,商文渊的额头上都是汗,慕夏倒是睡得沉,他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她的头发长长柔柔的,鼻头有些圆,皮肤白的几乎能够数清底下的每一条血管。商文渊笑了笑,又进卫生间接了盆热水,拧干毛巾之后细细地为慕夏擦了一把脸。
“嗯,别,别动……”沈慕夏大概觉得有些痒,缩了缩脖子,身子卷成一团,双手抱着被子不放。
多久了,再没有这样耐心细致地对待一个人,毛巾散着热气,商文渊拨开她额前的刘海,一点一点地擦拭着她脸上的肌肤。时间仿佛就在此刻停止,只有院中时不时传来一两声秋蝉的鸣叫,才证明这世间其余的人和物依旧鲜活。
沈慕夏的身子渐渐地放松了下来,似乎习惯了商文渊的动作,她松开了紧搂着的被子,十指虚握,脑袋往枕头里钻了钻,呢喃了声:“好累……阿牛哥你再闹我不理你了……”
商文渊怔了下,脸上一闪而过的诧异。
她有多久没这样喊过他了?
三年?或者更久?
他都有些记不清,或者说更想不明白,倘若不爱了,何必这般劳心劳力地牵挂着。
漆黑的眸子里藏了诸多情绪,千般万般的感慨涌到心头,他不甘心,不甘心岁月就这么慢慢的蹉跎,等到老来只余下一点点回忆,而关于过去和曾经的诸多片段里,只有他沉默的守候以及她转瞬即逝的温柔。
一夜很快就过去,商文渊就这样在床头站了一夜,等到天将明的时候,他俯□亲了亲慕夏的眉角,转身走出了卧室。
慕夏很久没这样贪睡,一直睡到了日上三竿,才懒懒地睁开眼睛。醒来的时候她愣了一下,看着四周陌生的景致,想了很久才想起昨天发生了什么事。轮椅就靠在床边,她掀开被子挪到轮椅上,摇着轮椅推开了卧室的门。
客厅的空气里隐约飘着饭菜的香味,慕夏循着味道找到厨房,只见商文渊左手拿着菜谱,右手拿着锅铲,一边炒菜,还不忘一边念念有词地背着菜谱。
“你在做什么?”她忍不住问了一句。
看见慕夏出来,商文渊连忙关了火,笑着答道:“松鼠桂鱼。”
沈慕夏没什么表情,‘哦’了一声,转过轮椅又准备回客厅。
“准备吃饭吧,其余的菜都在客厅的茶几上了。”小院所有的布置都是照着她当年的描述,就连厨房那张大理石方桌,都是照着谱儿从B城费了不少力气搬来的。原以为她会喜欢,可谁知道方桌太高,她坐着轮椅吃饭夹菜总是不大方便。
“吃完了就送我回去。”沈慕夏一点也不客气,拿起碗筷就先吃起了茶几上的饭菜。
商文渊笑眯眯地从厨房里端出松鼠桂鱼。又倒了一杯热过黄酒给她,说道:“喝点酒暖暖身子,否则湿气太重容易着凉。”
沈慕夏接过杯子闷头喝了一口,黄酒里加了鸡蛋,喝着甜甜暖暖的,她用酒杯捂了下手,等身子暖的差不多了,才拧着眉头问道:“你什么时候送我回去?”
商文渊一点儿也不急,坐在沙发上随手夹了一片茄盒吃了起来:“从前一个海岛上有两个渔夫。”
他答非所问,沈慕夏索性不理他,吃着碗里的饭菜,眼睛抬都不抬一下。商文渊清了清嗓子,说道:“两位渔夫有一天出海打渔,打上来一条美丽可爱的美人鱼。渔夫甲见色起意,扯着网就要把美人鱼拎上岸。可渔夫乙却很失望,拉着渔夫甲让他把美人鱼丢会海里。”
慕夏吃饭的速度明显缓了下来,有一口没一口地巴拉着碗里的白饭。
商文渊拿起酒壶为慕夏添满了黄酒,笑着看了她一眼,接着说道:“渔夫甲很奇怪,问道:“why?”渔夫乙一听,更加郁闷了,一摊手,反问道:“how?”
不过三秒钟,沈慕夏的脸立刻‘蹭蹭蹭’地红了起来,商文渊穿了一身闲适的居家服,眉目清隽,长手长脚往沙发上一摊,问道:“不喜欢这个故事?”
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那还是四五年前的事了,她刚上大二,寝室有人买了电脑,从没接触过网络的沈慕夏一下子钻了进去,有事没事就缠着他,让他带自己去实验室上网。后来他被缠的烦了,索性多配了一把钥匙给她,这下可好,简直放虎归山,沈慕夏捧着电脑下下电影,听听音乐,一时间快活似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