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凉凉考虑了半个月后,终于下了决心答应他的求婚,彼时她坐在自己房间的床上跟他打电话,他劈头就问她:“考虑得怎么样了?”
她握着话筒,食指尖与母指尖拈着床单上一绺布料,有一下没一下的揪着扯着,说:“你要对我好,要让我幸福,我就答应你。”
江承浩在那边低低的笑,说:“我保证对你好,让你性福,你要在上面,我就乖乖的躺下来。”
他们很久没有这样调笑过,之前沉重的那层屏障仿佛由于这样戏谑的一句话轰然倒塌下来,顾凉凉在这边笑,说话的声气也大起来:“滚滚,又贫嘴。”
江承浩听到她的声音,忽然正经起来,轻轻的叫她的名字,说:“凉凉,谢谢你给我一个家。”
顾凉凉握着听筒,心里有些动容,其实她何偿不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完整的家?只是因为害怕,所以一直逃避,如今,当她从那样一场灾难中领悟过来,尤其是在失去孩子的那一刻起,她才看清自己的内心,是多么的渴望那个孩子,因为那个豆芽一样的胚胎在她的肚子里,与她的血脉相连,所以她犹豫徘徊,不忍放弃,她知道自己其实愿意给这个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家里有爸爸妈妈和宝宝,这才是人生的圆满。
失去孩子之后,他怕她难过伤心,所以一直不敢告诉她,小心翼翼的掩饰那个秘密,可是他那样傻,孩子在她的肚子里,她不会不知道,孩子的去留。
在那个草棚里,当她的肚子像针扎一样的疼痛时,她就知道孩子肯定保不住了,可是他居然瞒着,只是怕她难过伤心,还要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跟她再次求婚。
这样的男子,她不想错过,想偿试一下,所谓的幸福,是不是与自己心底的那个人一起期待幸福?
她带着甜蜜的笑,对话筒那边的人说:“拍婚纱照的时间过了,你再约一次吧!”
那边笑呵呵的应着,这才挂了电话。
顾凉凉从房间走出来的时候,看见余萧神情复杂的站在她房门口的栏杆处,正一脸严肃的望着她,她心下一慌,道:“您回来了?”
余萧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才一字一顿的说:“我不许你嫁给江承浩。”
顾凉凉吃了一惊,忙说:“之前你不是同意的吗?”
“之前是因为你怀了他的孩子。”
“你如果嫌家里多个人,我们可以搬出去住。”顾凉凉沉下脸来说。
“我们为什么一定要用这样的方式谈话?”余萧忽然无力道,“你究竟还是在为你母亲的死耿耿于怀。”
“我不应该耿耿于怀吗?我母亲究竟哪里不好,她贤惠温柔,从不大声说话,人人都说她教养好,有礼貌,不会给余先生丢面子,她丢下自己最喜欢的工作嫁给你,你在外头忙,她在家里相夫教子,可是你为什么还要让她那样不好过?你既然不爱她,娶她干什么?她究竟是嫁给一个男人,还是嫁给一所房子?你成天在外头应该酬、开会、出差、心情不好了,还要跟别的女人闹闹绯闻,你想过她的感受没有?”顾凉凉自从母亲去世后,还从来没有跟他说过这样多的话,她仿佛倾尽了毕生的力气,来替母亲控诉,“你传传绯闻也就算了,可是你居然在母亲尸骨未寒的时候就跟田芯,田芯是什么人?她不过只是一个机关算尽想要留在你身边捞钱的女仆而已,她那日跪在我面前求我不要告发她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个女人不简单,可是我没有想到,你会看上她,这个女人我也不想多说,反正她已经离开了。”
余萧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神情有些凄凉,说:“原来你一直是这么认为。”
☆、新婚之夜
余萧这一辈最为亏欠的就是女儿顾凉凉,她母亲去世的时候,她才刚刚十岁,在家里呆了六年,而这六年的时间,正是自己最为忙碌的时候,每日天南海北的飞来飞去,真正在家里呆的日子很少,在她那样需要关怀呵护的时候,他却为了自己的事业疲于奔命,回到家里又是推不掉的应酬,所以,当顾凉凉十六岁那年以死相胁,执意要搬出去的时候,他半点办法都没有,看着她瘦小的身子拖着巨大的行李箱,并不要他安排的人送的时候,他就知道他与女儿之间已经隔成天涯,要想回到从前,恐怕比蹬天还要难。
他曾在心里无数次的想过,如果她还肯回来,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都愿意,他愿意用自己余生的所有来换取女儿后半生的幸福,只要是她所求,他一定全力以赴。
如今她要嫁给江承浩,尽管他知道江承浩这个人的背景也许并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单纯,但只要她愿意的喜欢的,无论他心里怎么忐忑,不情愿,都默默允许了他们。
由于余萧全程并没有参与,江承浩与顾凉凉的意思又是一切从简,所以只是在一个五星级酒店请了十几桌,大抵包括了双方的所有亲友,江承浩是孤儿,并没有什么亲人,就请了之前在医院的潘医生一家做为自己的亲人,江承浩给顾凉凉郑重介绍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来陈冬是潘医生的女儿,陈冬的父亲是一名缉私警察,由于要出任务,并没有出席,但人虽未到,仍旧送来了礼物,是一个小小的包装盒,当时顾凉凉还觉得奇怪,如今的年代,结婚送礼并不会这样老土。
她虽在一旁招待客人,可不经意的瞧着江承浩的时候,江承浩端着那个盒子,轻轻的打开来,神情忽然凝重而严肃,他仔细的端详了一会儿,顾凉凉走过去叫他,他慌忙收起盒子来,笑着说:“陈伯伯真有意思,送了一枚袖珍印章,你瞧瞧是不是很精致?”说着就将手里的东西摊在掌心,果然是一枚成色极好的绿翠,中间仿佛镂空出一座微型的山脉,方方正正的底部,明明白白的写着四个隶体字:江承浩印。
顾凉凉心头微沉,也说不出原因,就是觉得一个男人送这样一件礼物着实奇怪,不过到底是太忙,也没细想,就跟着去招呼客人了。
余萧有几个合伙人,知道余家办喜事,不请自来,老远见到余萧就高声打招呼,声如洪钟,无不引起现场所有亲朋的侧目,只见一戴着墨镜,剃着光头,长着一脸络腮胡子的高大男人,身后跟着三五个跟随,大队人马的走到余萧面前,双手抱拳的作了个揖,笑着取下眼镜,说:“余老板嫁闺女,怎么能不跟老弟说一声儿,老弟好准备一份大礼庆贺一下才是。”
余萧早已站起来,笑道:“孩子们主张低调从简,我这头忙得不可开交也没顾上这些,不周之处还请包涵。”忙朝清婉使了使眼角,清婉含笑站起来,说:“您请坐。”忙又吩咐下人拿一副新的碗筷上来。
那人向身后的跟随使了使眼睛,有两个年轻男子将一个黑色的长宽约有一米左右的陈旧木箱抬到余萧面前来,恭恭敬敬的低声说:“余老板,这是我们唐老板送给您女儿女婿的结婚礼物,请笑纳。”
余萧抽着雪茄,笑道:“唐老三,你真是客气了。”
那两个年轻男子将木箱打开,忽然听到“哇”地一阵混合声,几乎吸引了全场所有人的目光,江承浩与顾凉凉也随着众人的眼神走过来,是座用汉白玉雕刻而成的微型故宫之一的太和殿,雕刻得十分精致,连太和殿几个字都一笔一画清晰明了,毫不含糊。
若非十分用心,大约也不会有如此精巧而叹为观止的杰作了。
余萧神情微微有些沉重,不着痕迹的笑道:“唐老三,这太贵重了,我哪儿受得起?”
唐老三也是个很直接的人,笑着说:“今天是咱大侄女的好日子,当然是送给她的,如果下次你做新郎倌,我保证送个更好的。”
这一句,让余萧,清婉和顾凉凉心头微微一怔,不过因为是好日子,大家都没计较,安排人收下礼物,又是安排坐位,酒席,开宴,整整忙了一个下午,到了晚上,等到宾客们都散了,顾凉凉与江承浩回到家里,才觉得累得快散架了。
她坐在梳妆台上卸妆,江承浩则坐在床上面含笑意的望着她,只觉得她今晚美得就像梦中的人物,虽然间或也有走神的时候,但他知道,她把自己的那份不安定郑重的交到了自己手里,接下来就看他是如何表现的。
待她好,是他后半生追求的目的,如果有机会的话。
他想到此处,刚刚温润的心情忽然凉了几分,他从裤兜里掏出陈之源送的玉章,站起来对顾凉凉说:“我去洗把脸。”
顾凉凉低低的“嗯”了一声。
他还是第一次这样气定神闲的站在余家大宅里,装修得考究而厚重,全套家具均为黑色系列,显得神秘而庄重,生生的给人一种压迫感,他在大宅里转了几圈,瞧着楼梯间的壁画出神,正巧碰到顾仪婷上楼送甜汤,叫道:“承浩?”
倒是吓了他一跳,忙说:“阿姨,这么晚了,爸爸还没回来吗?”
这是对他来说完全生涩的字眼,他没想到自己那样顺利的就从嘴巴里吐出来了,他略略觉得心里有点不太舒服,神情忽然有几分别扭,却听到顾仪婷说:“你爸爸跟那个唐老三出去谈事情了,可能要晚一点,叫你们不要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