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里面的心情如何?”
“是什么事情让他起了杀妻的念头?”
……
钟荩哪里经历过这场面,不慌乱是假的,举起公文包挡住脸,“对不起,我不知道。”她尽力推开镜头。
一辆红色的本田停在路边,车门开着,花蓓坐在驾驶座上,笑得花枝乱颤。
知道前面是个坑,钟荩眼一闭,奋力一跳。
“你欠我一次。”花蓓拐了个弯,发觉身边的人不出声,捂着小腹,身子弯成了一把弓,“你怎么了?”
“先送我去医院。”钟荩疼得气若游丝。
“行,你先给我独家新闻。”话这么说,花蓓脚下的油门可没忘了使力气。
“你有人性吗,我都快要死了。”钟荩咬牙切齿。
“你才死不了呢!”
“又不是没死过。”一摸额头,满掌的汗水。
花蓓蓦地闭嘴,一张俏脸静成一潭寒水,往死里猛踩油门。
挂的是急诊,医生问了几句,给钟荩检查了下,打了一针止痛针,又开了B超单再做了个检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还好,没有卵巢囊肿。”医生吁了口气。“结婚没有?”
“没有。”花蓓回答,看到钟荩,摸摸鼻子,欲言又止。
医生探询的目光从眼镜上方瞟瞟花蓓,又瞟瞟钟荩。
钟荩好像很冷,上下牙打着战,抖得都坐不住。
“但……做过一次药流,是不是有什么后遗症?”花蓓从身后抱住她。
女人的子 宫,就像一颗倒悬的梨子,它非常柔软,非常美丽,可以感知甜蜜,也会带来痛苦。
那是几颗白色的小药片,她吃下去就吐,最后没有办法,只得把药片碾碎,融入水里,再咽进肚中。
疼痛像一把钝斧,在腹腔来回绞割。子 宫剧烈抽搐带来的不安与疼痛愈演愈烈,她坐在马桶上,双手紧紧抓着墙壁上的水管,下嘴唇补咬得渗出了血,额上的冷汗涔涔而下,然后身体成了一具躯壳,灵魂飘浮在半空中。
“荩,医生问你呢?”
她别过脸,花蓓的嘴巴一张一合。
医生把滑在鼻梁上的眼镜扶正,又重复了一遍:“最近是不是工作压力过大还是换了个环境?”
钟荩拭去额角的冷汗,“刚换了个工作单位。”
“你潜意识里对过去非常留恋,排斥新的环境,又加上体质太虚,从而影响到生理系统。”医生拿起笔,在处方单上刷刷写了几行,“先吃点药调理下,注意保暖,最主要的还是要放松心情。”
花蓓去取了药,回到车上,钟荩如一只憔悴的虾蜷在椅中,那纤细的脖颈,看得她心中直发颤。砰地关上车门,呆呆地注视着前方,手指敲顶着方向盘。
良久,她幽幽地吁了口气,“荩,我觉得我一直欠你一句对不起。”
钟荩不解地看过来。
“如果我不发神经跑去江州看海,你就不会遇到他,后面就不会发生那么多事,你也不会成了这个样子。”花蓓用力吸着鼻子,不让眼泪掉下来。
钟荩摇头,“你错了,蓓。如果你曾经被一个人真挚地珍爱过,即使他以后移情别恋,一千次、一万次伤害到你,你也绝不后悔和他相遇。因为,那是真的真的在相爱。”
4,去往昨日的河川(上)
江州城不大,市区人口六十多万,楼不是很高,街上的车也不很堵,但是绿化非常好。江州城向东,有大片的滩涂。在滩涂上,生活着几种国家珍稀动物。再过去一点,便是大海。市区里的主干道都以栽种的植物命名,有梧桐大道、银杏大道、桂花大道……夏末秋初,是江州最美的季节,树叶泛黄,满城飘荡着桂花香。如果有兴致,骑车半个小时去郊区,那儿有大片大片的梨园,可以欣赏秋景,也可以采撷果子。
检察院就座落在银杏大道上,左边是公安局,右边是法院,市政府在对面。午餐时分,所有的人都涌向政府食堂,那是一天最热闹的时候。吃完饭出来,大家会慢走一会助于消化,一抬头,便见树枝上挂着一串串银杏果。
钟荩给花蓓写了一封长长的邮件,还觉得没能把江州的美完全写出来。到江州工作才两个月,她已经喜欢上这座小城了。在邮件的结尾,她说:蓓,找个假期,来江州吧,我陪你去看海。
花蓓真的来了,还带了位男士,在国庆长假的时候。
钟荩去火车站接她。假日的缘故,火车站比平时人多了点,路边卖小吃的摊贩增加了不少,有些钟荩也没吃过。钟荩边走边想着等花蓓到了一起尝尝。
她想得出神,没注意到从路口冲出一辆摩托车,那车还带着音乐,是首蹦的的舞曲,分贝高得耳膜都震疼了。染了一头红发的开车少年,和着节拍摇头晃脑,像磕了药。
当钟荩看到摩托车时,早已闪躲不及,她本能地放声尖叫。
行人惊恐地看过来,似乎一场惨祸即将上演。
钟荩缓缓地闭上眼,耳边嗡嗡的风声。再次睁开时,她的腰间搁了一双长臂,一张英武俊朗的面容闯入眼帘。
“你还好吧?”
钟荩艰难地转动眼珠,举起手指,还是五只。“我……还好!”她陡地看到衣袖上一大块血渍,“啊……”她再次放声尖叫。
“那是我的血,不小心沾到你衣服上了。”
叫声戛然而止,她抬起头,他的小臂果真一片腥红。是疾驰中的摩托车后视镜刮的,少年也摔倒了,趴在地上呲牙咧嘴地叫唤,血流得不少,筋骨到是完好。只有钟荩一点事都没有。
“他抱着你转了个身,就像演武打片,动作快得我们都没看清楚。小伙子,你是警察吗?”卖山东煎饼的大妈笑咪咪地问。
钟荩惊魂未定,脚像钉在原地。
他笑笑,向大妈找了两张餐巾纸把手臂擦了擦,皮蹭破了一大块,伤口有点吓人。
“要去医院包扎下,不然会得破伤风。”大妈又说道。
他摇摇头,“没事,我皮粗肉厚,这点不算什么。”他跑过去帮少年把摩托车扶起,察看了下,车灯摔碎了,挡风板裂了条缝。
少年嘴巴里骂骂咧咧的,他瞪了一眼,少年迅速噤声,抢过车,跌跌撞撞走了。他四处巡睃了一遍,“哦,在这呢!”他弯腰从地上捡起一个已经不成形的镜架,自嘲地笑笑,“好像你要下岗喽!”随手扔进了路边的垃圾箱。
钟荩总算恢复了神智,她忙不迭地道谢,要陪他去医院给手臂上点药,再去眼镜店配一幅新眼镜。
他毫不在意地摆摆手,“我都说过没关系啦。眼镜是平光的,我随便买一幅就可以。”
钟荩纳闷地打量着他,不近视却戴幅眼镜,装斯文?
他没解释,“下次过马路要小心点。”他摆摆手,走向站台。走了几步,听到后面有动静,回过头,钟荩朝他笑笑,有羞赧,也有歉意。
已是日暮时分,这时的夕阳打在她一头秀发上,镀出一个温暖的弧线。
“走吧,我真的没事。”
钟荩踢着脚边的石块,挺不自在,“我……不是跟踪你,我要接个同学。你……方便给我一个联系方式么,我想表达一下我的感谢。”
“你已经表达过了,我也接受了。”知道她也来接人,他放慢了脚步,与她同行。,他的一双黑眸,深如子夜。偶然目光相对,钟荩连忙慌乱躲闪。
“那……晚上我请你吃饭。”话冒出口,钟荩才觉得唐突,忙又加了一句,“不是我一个人,还有我同学和她朋友。”
墨黑的子夜,哗地亮起两簇星光,亮得钟荩整个人变得恍惚起来。
“我晚上要陪一位大学的学弟,谢谢。”
钟荩无措地看着长长的轨道,双手铰在一起,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做什么。
他很高大,清瘦却不显单薄,举起手臂时,能清晰辨出一块块肌肉。他的衣着偏休闲,洁净的领口能看出他有着很好的生活习惯。笑起来时,散发出从容、沉稳的温和。当他不言不语,单单站着,那气势就令人畏惧。
本来就是两个陌生人,气氛就不自然,突然而至的沉默,让气氛更加尴尬。在这尴尬中,列车的汽鸣声及时响起。
她和他一起抬起头。
金灿灿的霞光从西方一路流溢下来,柔柔地铺满了整个站台,微风习习,树叶轻曳,霞光如湖水,柔柔泛起波浪。
心蓦地感到静美、轻盈。
当花蓓和一个剪着寸头的男子亲昵地从火车上下来,她举起手,他也举起了手。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