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恨透了自己不分场合地实话实说了,而且对象竟然是死爱面子的班主任,看着班主任阴郁的脸,内心不禁开始默哀,我不止看了学生不该看的东西,更说了学生不该说的话,如果今天我被叫过来是一顿思想教育,那么经过肚脐眼事件,完全可以升级为狂风暴雨的怒斥。
最令我难堪的和意想不到的,江子墨竟然也会在办公室。
可能将亲眼目睹我由小丑变成出气筒的全过程。
“姜唯,嗯哼……据反映,自习课最不安分的就是你,成绩这么差还不知道上进,上自习课你老是跟你后座的王均说什么话,老掉头做什么,啊?破坏纪律的是你,不安分的是你,迟到的是你,考试拖班级后腿的也是你,你倒是说说看,你到一中干什么来的,难道是来谈恋爱,搅课堂纪律的吗,还是要带坏那些成绩比你好的同学!”
我的脸一阵煞白,嘴唇几乎瑟瑟发抖,我知道班主任不喜欢我,但是有必要小题大做地上升到早恋吗,我只是跟王均借了两次胶带而已。
班主任见我一声不吭,以为我是默许了,叫骂声越来越大,估计要把之前对我的积怨全爆发出来,以解心头之恨,“你现在不要上课了,去把你家长喊过来,我要跟你家长好好谈谈,这样的学生,我不敢收!不像话!”
茶杯底座狠狠地砸在了办公桌上,发出充满威慑的响声,数学老师见班主任这个雷霆大作的架势也不开玩笑了,在一边劝道:“哎呀,张老师发什么脾气吗,姜唯我看基础虽然差了点,但这次考试还是有进步的嘛。”
“哼,她进步是进步了,只可惜还是倒数第一名!我就是看不惯这种不三不四的学生,到学校就得好好学习,整天脑子里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看到班主任那双混浊的小眼睛向我冒出鄙夷之火,我再也忍受不住这样毫无根据的污蔑了,尤其是竟然将我的人格一起踩踏,连不三不四这样难听的话都说了出来,我还有什么好忍耐的,脑子里像是炸开了一样,话也不经大脑地吼了出来,“张老师,你凭什么说我不三不四,我只是跟王均借了两次胶带,我问心无愧,你要是觉得我在谈恋爱搞破坏,那你就拿出证据来,你要叫家长要开除随便你,但是说话要讲证据,要不然只能是污蔑!”
“你……你……”
我已经记不得班主任当时什么表情了,我委屈得眼泪早流了一脸,根本不稀罕去看谁的反应,只记得冲出办公室的那一刻泪如泉涌,而办公室里则静悄悄一片。
我刚回教室,就不管不顾地趴在座位上哭了起来,像是受尽了奇耻大辱,教室里仿佛一下安静下来,安静得只能听到我的哭声。
几个同学围了上来,拍着我的肩膀,轻声问:“姜唯,你怎么了?”
另外一个声音不屑道:“张怡然打的小报告呗,最恶心她了,仗着自己是学习委员就爱装清高,其实在班主任那边搬弄是非最多的就是她,老师还整天说什么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我看她除了那点智其他屁都没有,打小报告出卖自己同学的人,人品最差劲了!”
“唉呀,姜唯,别哭了,跟那种人较什么劲啊?王均也到办公室去了,到底怎么回事啊?”
我脑海里一直嗡嗡作响,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大不了不上这个学了,能奈我何,反正我姜唯没做过的事情谁也别想屈打成招。
我抹干了眼泪,心里给自己鼓足了勇气,拿起抽屉里的书包就开始收拾起书本来。
“不是吧,回家啊?”
随着上课铃声急促地响起,同学们向我这儿打量一番后最终还是各就各位,我拿起书包想就这样从这间教室消失,没想到书包却在刚拿起的一刻被一只手给按住了。
我怎么也没想到,会是他……
我抬起头来,攥紧的手渐渐松了力道,那双平静如水的眼睛就这样直直地注视着我。
“既然没做,你就不该走,不要放在心上,上课吧。”
恍惚间,我看见他跟我点了点头,虽然表情清淡。
而我的心在这一刹那间,仿佛流入了一股清泉,这种时候,我远想不到平日里很少主动和我说话的江子墨,竟然会安慰我,虽然这样的安慰也只是我心中所想罢了,对他,可能只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小事。
我乱糟糟的心得到了些许慰藉。
而班主任不知为何竟没有再找我的麻烦,王均也没有被调到其他的位置去,只是我的心中却对班主任埋下了深深的心结。
他的课我始终埋着头,他似乎也知道我为何这样做,上课也从不叫我回答问题。
虽然有这些负面的心境,但也无法阻挡我原本活泼的性格在这个看起来并不友善的环境里一天天显露出来,不再是初来乍到时的沉默,而是逐渐跟大家打成一片。
最关键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就算江子墨不和我主动说话,我也会装作非常自然地和他搭话。
表面上看起来因为班主任的关系这应该是我高中最憋屈的一年,可却因为江子墨的出现,阴霾的天空始终挂着一轮太阳,虽然朦胧,但也能感受到光和热。
其实现在细想起来,和他同班的那一年里,我留给他的印象,大多是不太美好的吧,像个男孩子,聒噪,反叛。
这也是我自觉最悲哀的地方。
可是,是从什么时候,我和他的名字总被一起提起呢,而且是在一番嬉笑声中。
是那次吧?
同学们从班长的登记簿那里知道了我和江子墨竟然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再加上我们成绩首尾呼应的事实,后排的男生们便开起了我和他的玩笑。
那天下午我从楼下小卖部买东西回教室,便听见男生对着我起哄道:“姜唯,可喜可贺,你竟然跟我们的江大天才同年同月同日生,哈哈,回家问问,是不是同个时辰投胎的呢?”
我看向他的位置,江子墨不在教室。
男生们似乎从来不当我是女生,这点也许跟我性格大大咧咧有关系,还有我短得不能再短的发型,再加上成绩差,他们自然觉得我是那种开玩笑不会生气的女生,那时的我怕极了自己内心的秘密被人发现,于是掩饰心虚,怒吼道:“你们吃饱了撑的,关你们屁事,我跟他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哎呀,我们又没说你们怎么样,不就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嘛,纯属巧合而已,我们只是搞不懂为什么你们的智商会差这么多!”
说着说着竟然做了个夸张的张手臂的姿势,以示我和江子墨智商相比极为遥远。
“你们是不是找死啊!”
大嘴姜鹏大笑了起来,眼珠子在我眼前一翻,“别急别急,我看给你们这个奇迹的巧合取个名字好了,江姜组合,怎么样,你看,连姓都差不多!哈哈!”
江姜组合……
我作势就要往大嘴身上抽去,只是刚转过身,便见江子墨站在后门门框边,倚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我们上演的这出闹剧。
我尴尬至极地呆站在原地,他到底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
至今我仍不知道。
只记得他上课前,面容平静地问了我一句,“江姜组合,是指我和你吗?”
我摇头又不是,点头又不行。
只是摆了摆手,装作马大哈一样笑着,“姜鹏他们开玩笑的啦,拿我们的生日……”过了好久,只听到喃喃一声,“我也没想到。”
我木然地看着他的侧脸。
他莫名的这一句是什么意思呢,没想到什么,没想到我们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吗,还是没想到竟然会和我被人一起调侃……
这件事也许并不算什么吧。
我心中觉得最尴尬的,是那次楼道里的打架事件。
我被七班的三个人高马大的女生围攻,女生们打架向来是抓头发扇耳光,就算开发几个新鲜动作,也还会回到老套路,所以那天以一敌三的我,已经记不清被这三个杀红了眼的女生拔断了多少头发扇了多少耳光。只记得在一阵乱抓乱打后,我的嘴角被一个胖女生狠狠地抽出了血丝,脸颊也被指甲划破,被她们叫骂着从楼上推了下来,嘴角肿起来,短短的头发被抓得像鸡窝,极为狼狈的我,和背着书包刚进楼道的他,撞了个照面。
“今天算你运气!以后少管闲事!”
带头的女生冲我狠狠地啐了一口,然后扬长而去,估计是念及江子墨经常出入教师办公室的关系,抑或许是觉得在男生面前撒泼打架毫无形象可言。
我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想躲已经来不及,只能硬撑着头皮冲他爽朗一笑,“幸亏遇到你了,要不然……”
我设想过他可能有的表情和话语。
却未料到在他的眼睛里只看到一丝丝冷意,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这副表情,估计是打从心底厌恶透顶了。
“打架很好玩吗?”
他乌黑的眼珠子就那样冷冷地盯着我的眼睛,一动不动。
我刚才强装出来的笑意僵在了嘴角。
“我……”
话未到嘴边,我已经找不到接下来的话语。
他垂下眼睛,一声不吭地从我身边擦肩而过,下楼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