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我才转过身来,站在走廊里看着楼下他远去的背影,火辣辣的脸颊像是被烙了一般,心中有种压抑的疼,仿佛比身上这些伤还要疼痛得多。
我想跟他解释,我不想打架,也不觉得打架好玩,我只是看不惯我在这个高中唯一的老同学林珍珍因为不肯把考卷给她们抄被她们天天恶语威胁,我只是不想看软弱的林珍珍被她们这样欺负下去。
可是我有什么立场向他解释呢?
解释,只会显得自己太自作多情罢了。
那天回家我自然被老妈狠狠地骂了一通,就连家里烧菜的铁锅都被我妈愤怒地砸在了地上,要不是我爸及时救场,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模样。
我回到卧室,拿起镜子照着自己的脸,不禁苦笑起来,红肿的嘴角滑稽地向上飞扬着,像是红色龙虾的脚在镜子里对我张牙舞爪,这张平凡无奇的脸,除了一双还算大的眼睛,真的找不出任何吸引人的地方。我揪了揪自己的短发,对着镜子左照照右照照,脸上的狼狈伤痕让这张自己并不满意的脸看起来像足了小丑,他是不可能喜欢我的,我在做什么春秋大梦?
“打架很好玩吗?”
他的声音在我耳边反复地残酷地回放。
我嘿嘿傻笑了两下,揪住头发的手慢慢松开,垂落下来,镜子里的那张丑陋的脸此时更丑了,像是个被抓成一团的破纸,伤痕,皱巴的脸皮,红肿的嘴唇,眼泪,糊里糊涂地拧成了一团。
他应该很讨厌我吧,从今往后……
只是我没想到,第二天他的座位,会是空着的。
不知为何我心中竟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早自习过后,早餐时间,那些几乎天天在我们教室门前徘徊张望的女生把头夸张地伸进窗户里问我们班的同学:“江子墨今天没来学校吗?”
“是啊,人家成绩那么好不来学校也没什么大不了。”
女生们失望而去。
直到下第一节课,班主任才满头大汗地从教室后门走进来,直接对着我命令道:“姜唯,跟我走一趟。”
我浑浑噩噩地跟着班主任走出校门,以为自己又犯了什么错被拿住把柄,是不是昨天打架的事情被他知道了呢?
也许我走得太慢,班主任不耐烦地冲我喊道:“出租车来了,你磨磨蹭蹭的在干吗?”
我不知道班主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直到下车买完水果,才指着前头一个郁郁葱葱的大院子跟我说道:“这是江子墨的家,他昨天晚上被车撞到了,幸好伤得不重,轻微的骨折。”
我几乎脱口而出,“被车撞?”
班主任瞪着不算善意的眼睛看着我,“不要大惊小怪,你以为我让你出来是干吗的,你是代表全班同学来探视的。”
我嘴巴张了又张,最终没有问出口为什么选择的是我,心想也许是觉得我和江子墨坐的位置最靠近吧。
直到按了门铃,一个40多岁的中年阿姨开了门,满脸热情地招呼道:“哦,是张老师吧,你好,我是这家的阿姨,姓王。”
“你好,你好,是的,我来看看江子墨。”
“哎呀,真是不巧啊,子墨的爸爸前脚刚走,喏,车估计刚转弯,要不张老师先坐会儿,我打电话让司机掉头回来。”
班主任赶紧摇了摇手,笑得眼睛挤成了个豆子,“不用,不用,江先生公务繁忙,耽误了就不好了,以后有得是机会,有得是机会。”
我终于知道班主任这么卖力的原因了。
王阿姨招呼我们进了院子,好大的院子,好大好高的梧桐树啊,我还没来得及惊呼,便一眼看见梧桐树下坐在藤椅上看书的江子墨,浅蓝色的麻质衬衣,白色的长裤,裤脚微微卷起,而那只曾经对我狂叫的皮鲁正悠然地趴在他的脚边。
许是听到了脚步声,皮鲁的耳朵一下竖了起来,我立刻吓得打了个激灵,下意识地往王阿姨身后跑去。
王阿姨见状,笑得乐不可支,“孩子别害怕,皮鲁很乖,不会咬人的,再说了,还有我们在呢。”
我抬起头,看向美好得像一幅画的场景,人还在那里,狗也还趴着,只不过人却变了副面孔,从刚才的静态,变成了浅浅扬起的笑容。
我当时便傻愣在原地。
笑什么呢?
是笑我怕狗的胆小样子吗?
同时,我心里也松了一口气,他好像……没有讨厌我。
我小心翼翼地跟着班主任走到江子墨身边,江子墨看了看班主任手中拿的水果,礼貌地说:“让张老师费心了,我过两天就可以去学校的。”
班主任硬是把水果塞进了王阿姨的手里,转头对江子墨笑容满面道:“没关系的,养好身体最重要。你可是我们大家的希望。”
我盯着地上皮鲁眯起的眼睛,估计它也听不惯“你是我们大家的希望”这样的话,抖了抖脖子,张大着狗嘴打了个哈气,我不自觉地也跟着打了个哈气。
班主任努了努嘴,不满地看了我一眼。
我赶紧别过头去,却见江子墨正看着我,又转瞬收回视线。
估计是我脸上的划伤让他想起了昨天他所厌恶的那个场景吧。
我只看出他的脚踝包裹着白色的纱布。
骨折电视里不是都演的把脚挂床头吗?也许是班主任小题大做搞错了吧,只是小伤而已。
回去的路上,班主任盯着我的嘴角和脸一阵臭骂,估计是忍了很久才爆发,“姜唯,你自己说,你脸上的伤怎么回事,一个脸上挂彩,一个脚上受伤,你跟我老实交代,你们两个是不是昨天打架了?”
我百口莫辩,只能张大着嘴巴看着眼前这个想象力超群的班主任。
班里的同学得知江子墨受伤的消息,跟着纷纷议论起来。
姜鹏当着所有人的面指着我脸上的伤痕笑道:“江姜组合这次一起挂了!真是巧啊!”
巧吗?
也许真有点。
可只有我知道,那确实跟我没有一点关系。
他养伤回来的那个早晨,姜鹏凑热闹地把脸伸到我的面前,反复地盯着我的脸瞅,我知道这个大嘴又要口无遮拦地开玩笑了,只是没想到他会脱口而出那样一句让我面红耳赤的话,“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人家盼回来了吧,江子墨,你不知道,姜唯这几天那叫一个望穿秋水啊,老是看着你的空书桌叹气呢,哈哈!”
江子墨正在把书包里的书安静地往桌面上放,没有答理他,姜鹏肆无忌惮的笑声却故意放高,并且夸张地叉起了腰做仰天狂笑状。
“有完没完啊你,你哪只耳朵听见我叹气了,再胡说八道,小心你的车胎!”
姜鹏没想到我会这么说,惊得眼睛瞪得老大,忙改口道:“哎呀,男人婆……不,美女,念在我跟你都姓姜的分儿上,饶了我这回吧,我家可不像你家住得离学校这么近,而且我是贫困户买不起新车胎啊。”
教室里其他来得早的同学都被姜鹏的话逗笑了。
江子墨也不例外。
我赶走姜鹏这个大嘴瘟神后,心中默哀起来,作为一个女生我的形象经营得实在太失败了,被叫男人婆也就算了,还被自己暗恋的对象亲眼目睹与老师争吵,和人打架,还有威胁刺人车胎。
我的所作所为,和班里那些娇滴滴的女同学相比,还能称之为女生吗?
那天学校接到通知,省里和市里的领导要来卫生大检查,平日里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打扫卫生活动被校长在晨会上提为比课业还要重要的事情。
于是各个班级一下晨会,便被班主任和劳动委员带着打扫教室和所属自己班级的包干区,全校上下,忙得热火朝天。
班主任两手一划拉,就指着我和王均、谢雨辰、江子墨4个人去实验楼后面打扫树叶和垃圾。
王均拿着笤帚满脸郁闷地抱怨道:“凭什么其他人打扫操场,我们要去那个鬼地儿啊,真晦气。江子墨,要不然我们两个去操场吧,班主任反正又不看着。打扫完了,姜鹏他们说去体育室借篮球打呢。”
我走在后面,看着江子墨的背影,却因为隔得不是太近,听不到他完整的声音,大体意思是拒绝了。最后王均一个人拍着脑袋走了。
谢雨辰冲着王均的背影骂道:“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自私啊,分好的活儿凭什么让我们3个人做!”
我拉了拉谢雨辰的手,“算啦,又没人管,叫他他也不会回来的。”
于是我们3个人只好走到了实验楼后面,谢雨辰神经兮兮地指着我们眼前的这口枯井,我们都听过这个井的恐怖故事,据说曾经有个长发女生在这里跳井身亡,从此封了起来。每个学校都不例外地会有个鬼故事,不是发生在学生宿舍,就是发生在实验楼传达室这些地方,而且都是一个长发女鬼。
就因为这个传言,大家去实验室都觉得阴森可怖,更有夸张的同学搓着自己的胳膊直喊冷。男同学更是借这个机会拼命地吓唬胆小的女生,然后每次去上实验课总是一番尖叫和闹腾。
很少有人敢走到楼的后面来,只因为那口被大铁盖封起来的枯井。
“哎呀,大白天的,不要怕啦,又不是只有我们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