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前15分钟,男生们通常会去打篮球,女生们有的围观,有的三三两两地围着操场漫步聊天。
我从未见过他看向我们班级的方向,也许是不关心吧。
所以我在哪里都不重要了。
我只要混在人群里偷偷看他在球场上的矫健身姿就好。
直到那次体育课,我被篮球场上一个飞来的篮球误打到了头,捂住额头蹲下来的时候,大家围了上来,他才真正注意到我吧。
“同学,有没有怎么样?”
“你也不看着点,丢这么猛干吗?”
“同学,没事吧?”
我站起身来,揉着额头,埋着脸,摇了摇手,说没事。
身边的女生拉着我的手,“要不我们回教室吧。球都没长眼睛的。”
我点头说好。
抬起头来,才注意到他就站在那样一个位置,看着我的方向,这种情况下他怎么会不注意到我呢?
我被同学拉着转身离开,只是没走多远,我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他,只见他早已收回视线转过头去,就这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操场,不远处几个男生对着他的背影嘀咕着什么,可我已经听不清。
我至今仍忘不掉他离去的那抹背影。
接下来,我仍有足够的机会能遇见他,虽然很多时候,都是自己创造的机会,但已算幸运了。唯一一次,是他主动找上了我。
那是个早晨,刚下早读课,同学们三三两两地结伴去小卖部买早餐,我正在教室后面等林珍珍一起去,她却在收拾东西磨磨蹭蹭。
我本是安静地等着,却听门口一阵骚动,女生叽叽咕咕的声音越来越多。
就连收拾东西的林珍珍也抬起头来,我有些奇怪,转过身去,班长胖胖的身子从外面探进来,中气十足地对着我大喊一声:“姜唯,有人找!”
班长胖胖的脸挤成一团,因为微笑着,眼睛都眯成了一条极细的缝儿。
可这微笑分明看着不太善意,甚至有些许狡猾和猥琐。
我心里有些纳闷,“这家伙不会是在搞什么滑头吧?”
我拽了拽后背往上爬的衣服,刚站了起来,便看见一个熟悉的挺拔的身影从我前面的窗口掠过,只听林珍珍不敢相信地在我身后轻叫了一声,“姜唯,是江子墨唉……”
我耳朵里顿时嗡嗡作响,像是有很多蜜蜂在耳边绕来绕去。
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到后门的,只见他站在后门口,教室里的一些女生像是炸开了锅,说话的声音此起彼伏,我却一个字都听不清楚,只是僵直着脖子看着他,声音有些吞吞吐吐,“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他的表情看起来好像有些不耐烦,眉头微皱着,我注意到他额角边微微沁出的细小汗珠,反问我:“你胸卡丢了,知不知道?”
我被他这样一问,反倒不结巴了,脱口而出道:“不可能吧?”
可是我低下头看去,胸口却是空荡荡的。我想我当时的表现应该和白痴无异。
他低下了眼睛,估计也不想看我这么笨拙的举动。
我还没来得及再问什么,他便把手伸出来,被我折腾得破破烂烂的胸卡就这样出现在我眼前。
“我捡到的时候,照片就不见了。”他淡淡地说。
我看着照片空白的那块,摇了摇手,说:“没关系,照片早就不黏了,丢了就丢了。我回去自己再贴一个就是了。”
我接过来,他似乎达成了使命,淡淡地说了声再见就从我眼前快速消失。
快得我来不及说谢谢和再见,只能握着手中尚有他余温的破败不堪的胸卡呆呆地站着。
林珍珍拍了拍我的脑袋,我才算醒过神来,她无奈地笑道:“你啊,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瞎激动,不过就是捡到东西来还给你。”
转过头来,已见班里的女生各忙各的,估计是失望戏份只是如此简单普通,连议论的价值都没有。
我这才能安静地走进教室,省得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林珍珍看了看我的胸卡,无语地替我把断了的挂绳抽了出来,说要给我重换一个。
我却始终未能回过神来。虽然刚才那一切并不算特别。
高二这一年,细想开来,我常能见到他,无论是早晨值日打扫卫生时经过他的教室,还是课间休息,或者是我被老师叫到办公室,哪怕是短暂相遇,哪怕仅仅是仓促的一瞥,那些珍贵的画面也一个一个收藏在了我的心里。
我只知我愈来愈渴望每天能多见他几面,多看他几眼,哪怕是远远望见也好。
人是否有了贪念,便有了执迷,然后就会渐行渐远,甚至,上天会安排一些事,让你所专注的,变得再也没有那么简单和快乐。
仿佛变了味道,对,变了,那些原本单纯的心动里,夹杂了酸涩、无奈、挣扎,甚至……放弃。
就像一枚果子,入口是酸的,嚼着嚼着慢慢有了清甜的味道,可是啃到最后核子那块果肉,却苦涩难忍。
而这样的改变,只是在一昔之间。
第六章 破碎之恋
下了火车,已经有不少车在吆喝着拉人,熟悉的乡音,家乡湿润的空气扑面而来,我恍惚地揉了揉一夜未眠略显干涩的眼睛,噢,我到江城了。
我跟随着人群径直往广场走去,一辆出租车正巧停在边上,我毫不犹豫地招了招手,司机把后备箱打开,我放好行李便上了出租车,关上车门,车开动起来我才恍然发现司机的样子,戴着一副雷朋镜,身着一身红白相间的霹雳装,看不出来是棉袄还是羽绒服,倒像是乌龟壳,硬邦邦地披在身上,十足八九十年代的弄潮儿,嘴巴里还哼唱着:“女孩的心思,你别猜,你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
我心想要是辛潮这会儿在,肯定特兴奋,指不定得拉着司机穷侃一顿时髦经,最后司机一乐呵,大手一挥连车费都给免了,在北京就发生过这事儿,那司机不过穿了双带翅膀的鞋,辛潮的表情就跟见着亲爹一样,一路上和那司机从巴黎时装周直接聊到了外星人的铠甲,时髦程度直接跨越地球直冲外太空,那司机跟辛潮就差没在车里滴血认亲,激动得把车开得东摇西摆,吓得我在一边直哆嗦。
也许是一夜未眠加上旅途劳累的缘故,车刚开不久,我就觉得大脑有些缺氧,忙打开窗户透了口气,熟悉的家乡话便涌入耳中,“姑娘别怕,我就是穿得洋气了点,谁说咱们开出租的就老土?不过我告诉你啊,你还是今天头一个有胆坐我的车子的人呢。”
我尽量放松道:“没事,时髦还不行,有助于市容市貌。”
“那当然,我这是为新文明建设做贡献,姑娘,你说是不是?”
司机很能侃,我也跟着配合。
“姑娘,脸色看起来不够健康啊,火车真不是个好东西,我第一次坐还给弄吐了。”
“您坐火车也吐啊?”
司机的声音陡地提高,像是打了鸡血,“唉,别提有多倒霉了,自从小时候坐个小破船吐了以后,我就不能颠了,骑马吐了马一脖子,好家伙那马呢还特别矫情,当场就把我给甩下来了,摔得我脖子都快断了,在医院里躺了好几天才出来,就那敞篷车,不是,我指的是拖拉机,我跟我同学一起吊人家拖拉机车尾想省走路的劲,结果我一边吊一边吐,那拖拉机还超速,风也特别大,把我吐出来的东西全刮到我同学脸上去了,结果我同学气得一脚把我踹了下去,幸好我命大,那次没怎么伤着,我跟那个不仗义的同学也绝交了。”
“不是您那同学不仗义,要怪就怪那股妖风。”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咧大着嘴巴笑道:“那也是,可他也不能把我给踹下去啊,太绝情了吧,是不是?好歹大家也是同学,不过就当吃了几口嗖水嘛,也不能恶向胆边生,向无助的同学痛下杀手吧!不是,你怎么不好奇我这么爱晕怎么干上司机这行当的啊?”
“挑战极限呗。”
“错,我就是不晕轿车,越贵的我越不晕。”
我知道司机是在耍嘴皮子逗乐,双方都没当真,我也乐得跟着演,“晕车还得看对象,您这真是奇了怪了。”
司机咯咯地笑,“我呢这是嫌贫爱富,没看出来啊,给我一辆法拉利敞篷车,我就是对着马粪都吐不出来。”
就这样一路闲聊着,路况有些堵,车缓缓地停了下来,司机打开广播,交通广播里男女主持人正热聊着。
“再过两个多月,绿兰村那块儿该火了吧,听说那里最漂亮的是大片大片的油菜花,哟,那叫一个绿油油黄灿灿,据说很多外地的驴友都往那儿去。”
男主持人夸张地回应:“哟嘿,说得这么好,过段时间我也带上全家老小去一趟,这春天里,谁不爱个花儿草儿的。”
“那可不是,最近热线咨询路线的人也多,有人说,法国有普罗旺斯,咱们中国这儿就有个绿兰村!”
男主持人北方口音比较重,“这才哪儿跟哪儿啊,这么早就有人咨询了啊,年还没过呢,看来现在大家伙都特爱享受生活,不错不错。”
“现在干什么事情都得趁早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