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文鸯低头,眼里闪过一丝厉色,但抬头时候眼里已经满是喜悦:“舅舅,我只要她离开,怎么会伤害她呢?”说着廖文鸯张开手臂像孩子样抱住杨乃恩:“我就知道舅舅对我最好了。”杨乃恩看着像小孩子样的外甥女,终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你沈妈妈最大的心愿就是你们姐妹两个能够忘记异母,记住同父。”
廖文鸯肚子里咒一句才抬起头,双眼水汪汪地看着舅舅:“难道我和姐姐不好吗?”杨乃恩笑一笑放开外甥女:“好了,我还要回店里去,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廖文鸯奇怪地问:“舅舅,你不回公司吗?”
杨乃恩手已经放在门把手上:“不回,当年我说过的话并没忘记。”廖文鸯目送着舅舅离开这才进卫生间把脸洗掉又重新化妆梳头,看着镜中的自己,廖文鸯唇边有冷冽的笑容,来吧,我要看看你这个沈家的公主,这回要怎么逃掉?
这座城市市中心有一片老式别墅,和这些年国内开发商热衷的一模一样的别墅不一样,这片别墅群每座别墅样式不相同,高高的围墙把别墅和普通人隔成两个世界。路的两边是高大的法国梧桐,车一拐进这条街,顿时有从喧嚣的尘世走进寂寥世间的感觉。除了偶尔有一两个误入的行人,这条街再没别的车子。
廖文鸾坐在后座看着两边熟悉的街景,除了高处多出来的摄像头,这条街和自己幼时记忆一模一样,或者该说,从这条街形成起就没多少变化。那座熟悉的院子越来越近,沈家,是这条街为数不多的老住户之一。
前面开车的刘建回头看了眼廖文鸾,用手轻敲一下方向盘:“没事的,阿婆很想你。”就是因为知道阿婆很想自己,所以才觉得自己罪无可赦,刘建已到达目的地,轻按一声喇叭,紧闭的大门很快打开。刘建把车开进去一点才对廖文鸾说:“我先去停车子,你去瞧阿婆吧,这会儿只怕他们还在后院。”
绕过主屋走向后院,廖文鸾只觉得心砰砰乱跳,无暇去打量这四周有没有改变,靠墙一树蔷薇花,正开的如火如荼,蔷薇花边几棵高大桑树,隔了桑树是一丛葡萄架,葡萄架下有石桌石椅,石板路上放了一把藤椅。一个白发似雪的老太太正站在蔷薇花边拿着花剪打算把蔷薇剪下一些,听到脚步声也没回头:“不是和你们说了吗?我不想见客。”
廖文鸾眼里已满是泪,没有得到回答沈阿婆转过身:“就说……”只说了两个字沈阿婆手里的花剪就掉在地上,廖文鸾觉得眼睛有些酸涩,泪似乎很快就要出来,上前捡起花剪努力笑着说:“阿婆,我什么时候也成客人了。”
沈阿婆捂紧嘴巴,这样才不能让尖叫发出,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把外孙女揽到怀里:“囡囡,我的囡囡回来了。”感受到外婆怀抱的温暖,廖文鸾在她怀里努力点头,沈阿婆已经把她的头抬起来:“以后,再不许这样悄悄地什么都不说就走了,你就不担心阿婆?”廖文鸾努力露出笑:“好,以后再不会了。”
沈阿公和刘建也已来到后院,瞧着这幕两人相视一笑,沈阿公拍拍刘建的背:“谢谢你啊,我这个孙女真心太调皮了。”沈阿婆已经听到自己老伴的话,嗔怪地说:“什么调皮,不过也要谢谢你。”打完招呼各自坐下,沈阿公和刘建在一边品茶,沈阿婆拉着廖文鸾问她过去十年的事。
不过廖文鸾分明是不想讲的,几次用话岔开,既然如此沈阿婆看着坐在一边和沈阿公品茶的刘建,小声问自己外孙女:“你真看上这小子了?囡囡,阿南虽然说做错了些事,可年轻人谁不犯错,你和他又有小竹,囡囡,阿婆年纪大是老古板,觉得还是原配夫妻好。”
廖文鸾伸手抱住阿婆的肩膀摇了摇,就像自己小时候撒娇时候一样:“阿婆才不古板呢,阿婆会上网,有很多网友,还会和阿公一起去旅游,怎么会是老古板呢。”见外孙女答非所问,沈阿婆拍拍她的手:“你啊,尽哄我开心,阿婆说的不是这个。阿南那孩子,我也算看着他从小长大的,有些刚愎自用,但这么些年你走之后他也想到自己的错了,逢年过节也来看我们。”
廖文鸾还是抱着阿婆的肩膀没放开:“阿婆,不是有点刚愎自用,他是非常刚愎自用,而且你真以为我不晓得他做的那些事,这十年他可从来没闲着,真爱一个人,怎么可以去找那么多的情人,别说什么他找的情人都是和我长的有点像,用以排遣寂寞,我不稀罕也不会感动。我的男人,要爱我就要身心都干干净净的,而不是一边叫着爱我另一边去找一些劣质的替代品发泄。”
沈阿婆无奈地张张口:“男人嘛,可我的孙女又怎么能受委屈呢?”廖文鸾笑了:“就知道阿婆对我最好。”沈阿婆抓住她的手:“晓得我对你最好你就忍心一去十年,还让我们打听不到你的消息,要不是这小子经常来陪你阿公下棋,还说辗转知道你的消息,你一切都好。只怕阿婆就熬不到你回来了。”
廖文鸾看着面前的外婆,满头白发像雪一样,是真正的鹤发童颜,又抱住她摇啊摇:“我这不是担心害怕,怕你们骂我,这才躲的远远的。阿婆,你不晓得,这十年我过的其实并不开心。”沈阿婆轻叹一声:“我怎么会不晓得,可你是我们的孙女,怎么会骂你呢,囡囡,到任何时候我都舍不得骂你,我的囡囡是那么乖的囡囡。”
廖文鸾把阿婆抱紧一些,像小时候一样紧紧偎依,阳光透过葡萄架的缝隙洒在她脸上,看着孙女眯紧眼像犯困的猫咪一样,沈阿婆拍拍她的手:“困了就睡会儿,你也别嫌阿婆唠叨,你和阿鸯总是姐妹,有些心结该打开了。说起来,除了能说一句这是时代的错之外,竟然找不到谁错。”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很讨厌那种寻找替代品表示我很爱你的设定啊。
☆、过往
廖文鸾的眼睁大一些:“阿婆,你在捣糨糊吗?”沈阿婆拍一下外孙女的背轻声叹息,廖文鸾靠在阿婆肩头轻声说:“阿婆,我从来没有心结,是别人有。曾经,我是真的把她当妹妹看的。”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很多时候还不如陌路人,沈阿婆出身大家族,嫁进的也是大家族,八十多年见过听过的这些事情比廖文鸾要多得多,但到此时也只能叹口气,要不是阴差阳错时代变幻,一个乡下穷小子怎么能娶到沈家的小姐?
沈家起于清末,富贵于民国,纵是四九年风云变幻,也依旧屹立不倒,沈阿公的父亲去世于1963年,葬礼无比盛大。可就算如此,有些事也逃不过的。看着孙女闭眼熟睡,沈阿婆把她的手拢一下握在自己手心,八十多年了,时代早就变了,变化的还让人目眩神迷。现在,只要自己儿孙们能平平安安,别的也就不求什么了。富贵荣华,不过是一场泡影,在这座大都市里面来来去去那么多的家族,有富贵过沈家的,大势一变,不也四散开来。就算曾是王侯之尊,享过无边富贵的,今时今日不也落到买不起房子在小屋栖身的地步?
在另一边品茶的沈阿公看向自己老伴这边,瞧着刘建鼻子里哼了一声,刘建感觉说:“老爷子是不是要再下一盘,我可说了,我的棋艺很差很差。”沈阿公鼻子里的气息变重一些:“你这小子,竟然瞒的死死的,这十年连个风都没透,我就不该相信你是君子,要从你这边去查,早就查到我囡囡在哪里了。”
刘建面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惊慌失措:“是,老爷子您说的是,可这不是我的决定,是鸾鸾说的,她说她心乱如麻不想回来见你们,而且您也不知道,刚出去那段时间,鸾鸾连小竹都不想见,每天都沉浸在伤心里面,治病就花了好几年。”沈阿公叹口气:“我晓得,我家囡囡啊,太顺利了,没受过挫折没吃过苦,我本来呢,想着让孩子们摔打摔打也好,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做的这么决绝,一去不回。这十年,你不晓得你阿婆抱怨过我多少回,说我心太狠,还说啊,女儿家本来就该娇宠的,当年就对不起阿婉了,现在怎么能对不起囡囡。”
沈阿公背上被人点了一指头,沈阿婆走过来笑着说:“你这老头子,唠唠叨叨个没完没了,我啊,只要孙女回来,还好好的,就什么都不求。”
沈阿公呵呵笑起来,对刘建说:“你瞧瞧,这女人啊宠不得的,到现在我都快九十了,她还想打就打,想骂就骂。”沈阿婆白老头子一眼,这一眼里竟还有几分少女的娇俏:“什么九十,你十二月的生日,到那时候才八十五,别把自己说老了想占我的便宜。”沈阿公哈哈一笑:“瞧瞧,就是这样,我们去下棋吧,臭棋篓子杀起来也有些高兴。”
刘建笑着陪沈阿公去屋里下棋,沈阿婆走到孙女躺着的藤椅边,虽然是睡梦中,廖文鸾的细眉还是微微皱起,好像在克制什么。这十年,外孙女到底发生了什么?
“阿鸾刚出去就被查出有了忧郁症,好在是早期,后来在加利福尼亚一个小牧场住下来,每天都不能离开人,我回国的时候就让女佣和司机二十四小时陪着她。后来因为药物,她又开始发胖,有整整一年时间,所有的镜子都被拆掉。”拆掉镜子,不仅是为了防止发作时候廖文鸾打破镜子用玻璃碎片自杀,更是为了让廖文鸾不要看见镜中的她,从而加重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