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闻言淡淡一笑,俯身下来舔了舔破皮的嘴,说:“要是这样就算有仇,那倒盼望这仇再深些。”
“……”
赖被窝里不肯动的时候,秦璋摆了封信跟前。
字条是花花留下的,他说一向不喜欢挥手作别那种郁结心的别扭,所以这才不辞而别,叫没事不要挂念他,他会若虚山上专心饲养动物。
捏着花花的信,难免就有些伤怀,秦璋床沿上坐下,顺了顺的头发说:“小狼崽已差看顾着,得空就去瞧瞧,这么多日子,都不常见它,仔细回头认不出了。”
想了想,说:“能不能再差给它打一块牌子,挂脖子上,牌子上敲上豆包俩字,想了很久,给它取了一个名字,叫豆包。”
秦璋望着,顿了好一会儿,才正色道:“豆包,这个名字很合衬。”
亦深以为是。
据说因喜堂上轰轰烈烈地当众倒下,所以老皇帝大手一挥,免了入宫去问安这个繁琐的程序。
但其实思量着,他也是不怎么待见的,此番正是顺水推舟,两厢合宜。
只是府里的规矩省不下,苏姮一早要来跟敬茶这个事是怎么也躲不过去的。
老实讲,对苏姮是不怎么喜闻乐见的,何况是一大早这个神清气爽的时间段里。
可秦璋只是操了手看着,半点也不见他有忧心的迹象,一时就疑心他这是要隔岸观火。
因起得晚了些,所以苏姮便花厅里候了许久。出门前,九宝喜滋滋地推门进来,望了望秦璋,又望了望,作个揖对道:“主子。”
秦璋斜睨他一眼,哪知这个墙头草立刻改了口,重新见礼,“女主子。”
不禁咋舌,“九宝呀,这要是打起仗来,看是头一个就要叛变的。”
九宝置若罔闻,叹了一声说:“总算把女主子等来了,九宝终于能脱离苦海啦。”
疑惑地望向秦璋,他兀自捋捋袖子,恍若无事。
但许久后,才晓得,秦璋自离开京城时,便将九宝拱手送到苏姮那一头,任苏姮欺压了他好些时日。至于秦璋那个九曲十八弯的用意,却都是后来的事了。只是此时一进门,九宝就算是从苏姮那头解脱,巴巴地凑到了跟前来。
花厅里,与秦璋上首坐着,丫鬟们沏了茶搁手边,苏姮大腹便便地厅下坐了,时不时又要拎出方帕子来抹了抹额头丝毫未见的汗。
端了茶碗滋溜溜喝了口,润润嗓子道:“唔,那什么,咱几个坐这儿到底是要作个什么来着?”
苏姮闻言,甚艰辛地扶了扶腰从椅子上站起来,接了丫鬟递上来的茶碗,对着稍弯弯膝盖,说:“本来是应该妹妹向姐姐敬茶的,可眼下妹妹身子不妥,所以……”
稍整了容色,也与她端正道:“从前就听闻苏夫将府里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半点规矩都错不得,怎么今次到了这儿就掺水了?”
言罢,觑了眼秦璋,他正自垂眸喝茶,对苏姮紧皱着的眉头视若无睹。
偏了偏头望着苏姮,也陪着秦璋不紧不慢地喝茶,喝下去半盏,再着了九宝来添水。
“苏夫这么站着,不累?”
苏姮脸色变了几变,咬咬牙端住了茶盏向前走几步,由丫鬟搀扶着跪跟前,抑着声音道:“姐姐请用茶。”
接过茶盏,呷了口顺手递给九宝,看看苏姮说:“见今行这个礼给,自是受得起,也没委屈了。另外,苏夫原本就长了几岁,这么姐姐妹妹地喊,听着实不大合衬,往后见面了就随他们称一声‘王妃’,思量这也没坏了礼数。”转过头瞥了眼秦璋,柔声道:“说,是不是啊,夫君?”
秦璋端着茶盏的手微不可见地抖了一抖,继而沉声道:“府里的事就随作主。”
于是苏姮彻底面如死灰。
待着晌午那场虚礼了了,秦璋径自就去处理他的公文,则喜气洋洋地王府里溜达。
九宝殷切地跟着,时不时向介绍介绍哪间屋子是什么时候添的,哪个院子里储着的是什么,抑或是提点些诸如沉香别院里的梨树都是男主子亲手栽的,又如别院是严禁苏夫进出的,男主子防她就譬如防只硕鼠云云。
绕到紫藤架子下的石凳上歇脚,望着一脸欣慰的九宝道:“从前不是一见横眉冷对的,难不成今次是被苏姮折磨得疯魔了不成?哎,委实可怜。”
九宝一下子苦了脸,“要是没那个苏夫,就果然是不晓得有多善解意。”
奇道:“这个苏夫从前不就有来着,怎么这个形容倒像是她近日才精神抖擞地虐待于。”
九宝脸色愈加地苦,“从前要么是陪着男主子瑶镇,要么他就是将提溜跟前,苏夫自然没机会虐待。可自打从大齐京城离开,就羊入虎口了。遭了苏夫的虐待,自然就时时惦着女主子这么多年来的善行善举。”
于是陷入到沉思中,“善行善举?咱两个似乎见了面就是针尖对麦芒啊,可这么一说,倒是想起,前几个月到京城时,这副性子似乎已经将养的不赖。唔,这个男主子,委实用心良苦了。”
九宝苦哈哈地皱着八字眉,“女主子顿悟了?”
点头,“嗯,算是悟了,”转眼看看他,“但从前那个傲气的性子,给磨磨也不是坏事。”
厚道地拍拍九宝的肩,忽然想起前几年瑶镇时候,曾提点过秦璋,九宝这个傲然的脾气怕是将来不能担大事,须得磨练磨练他,能忍辱负重才行。这么看来,秦璋将这个话也是听进耳朵里了些。只是他挑的这个法子,委实有些,嗯,有些随意了。
九宝将账本并一大串钥匙搁眼前时,忽然想起了还有只小狼崽,叫豆包的,于是又临时起意逛去沉香别院里探望它。
沉香别院那匾额上苍劲有力的题字据说是秦璋年少轻狂时所提,又并了这个匾额也是他一凿子一凿子凿出来的。于是免不了就纳闷,转头问九宝为何起初给这个别院叫了这么一个酸溜溜的名字。
九宝望着,哀叹一番,说:“思量,男主子那时候正伤情,难免就要酸一些。要是换了见今这个春风得意的时候,他没准就题个金戈别院或是铁马别院了。”
看看他,忍不住感慨,“九宝,委实是太有文化了。”
豆包见着的时候,仍然十分亲昵,拖着圆滚滚的身子滚到跟前,脑袋一直蹭着的小腿,可见花花将它调教得很识大体。
于是大手一挥着九宝去厨房偷两只烧鸡给它,九宝闻言呛了下说,女主子,眼下这个光景,就是要十只八只的也不话下,就不用,那个,偷了。
一想,他说的确实理,所以就让他去准备十只来喂豆包。
豆包听见有烧鸡作零食,显得格外兴奋,但随即又得知了这十只它必须吃完的时候,就轰然倒地,躺草丛里抖抖耳朵颤颤爪子。
遥想年少的时候,山鸡们都长的十分瘦小,一般情况下,与花花两个就能解决六七只。但见今的这些鸡,也不知是营养忒扎实还是属于某个新品种,其个头委实是非常硕大,结果直接导致十只烧鸡端上来的时候,与豆包都受到了惊吓。
豆包望着十只硕大的鸡,显得十分惆怅,勉为其难地吃了三只下去,已然撑得躺地上,翻出个圆滚滚的肚皮给瞧着。
无奈之下,只得将余下七只没被豆包沾过的烧鸡让九宝并了些馒头,送到乞丐们聚集的地方去。
待领着豆包散了几趟步,天色已近黄昏。九宝隔一会子就要催促着去和秦璋一道用膳,催得不胜其烦。
于是两刻钟后,九宝便不见了踪迹,再半刻钟的时间,秦璋便拎着个薄斗篷跨进了沉香别院。
秦璋将斗篷披肩上,遂牵着石凳上坐下。但豆包却似不大喜欢他,自他来了后就一直蹲脚边,对着秦璋狼视眈眈。
干笑着打了个哈哈,说:“没留意时辰,已这么晚了。那什么,的公文都阅完了?”
秦璋点点头,“唔,约莫两个多时辰前便阅完了,但左等右等都等不来,只得找户部尚书谈谈沧澜河水灾后赈灾银的发放。”
“甚好甚好,”端了茶盏来呷了口,“关怀民生是个好事。”
秦璋望着,但笑不语,挥挥手屏退左右,然后继续望着,直望得汗毛倒立集体迎风飞舞。
许是见也差不多够怂了,秦璋才挑一挑眉说:“起先琢磨着,这么是故意躲着。可晨起时候,见着苏姮的那番态度,又分明是醋着。那么,容许暗自猜度一下,阿歌这可是怪没早早将娶进门,再生上一儿半女么?”
于是一口水呛进气管里,咳得那叫一个昏天黑地,吓得豆包嗖地就从地上蹿起来,对着秦璋龇牙咧嘴。
秦璋一手支着额角,一手慢腾腾地拍着的后心帮顺气,他说:“看眼下这个光景,倒是叫猜着了。唔,这个事么,即便不提,也是要同提一提的。两个,眼见年岁也不算小了,早些有个孩子承欢膝下,岂不享天伦之乐?”
于咳嗽中觑了他一眼,暗自疑惑,他这个话说的,就仿佛苏姮肚子里那块肉与他无甚干系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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