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我身上藏蓝色的长袍应着如洗碧空,几乎察觉不到任何从战场上带来的戾气。
我长到十五岁上,从未下过厨。
可为了他的寿辰,我宁可豁上了一个月的时间,罔顾兵部诸多琐事,费力去偷学了一道点心。
那个点心有个清雅的名,叫马蹄桂花糕。
那时候的我揣着十二分欢喜又十二分惶恐的心情,捧着马蹄桂花糕踏进了他的书房。
他在书房中见客,客人是沈凤茹。
凤茹手里捧的,封奕眼中望的,皆是一幅精致绣品,月白色丝绢上绣着壮丽山河。
我认得出,那时凤茹惯用的针脚。
我看着他们俩的郎情妾意,不小心捏碎了一块糕点。那时的我,只知道为他不能见着马蹄桂花糕端正的模样而懊恼,却看不到自个儿那注定一败涂地的结局。
封奕在眼风里望见我,和顺的脸色瞬间疾风骤雨。他质问我为什么在那样的日子里去打搅他,我被他问得说不出话来,只晓得将手里那包得整齐的马蹄桂花糕递给他,满心满心的委屈却不知从何说起。
那天,封奕嫌恶地推开我,马蹄桂花糕碎了一地。光可鉴人的地面上,米黄色的点心渣子就如同一点点沙子揉进我的眼里,可我却不能掉半滴眼泪。因为凤茹在看,封奕在看,我以沈少将军的身份,断不能向别人示弱一分一毫。
我挺直脊梁踱出了封奕的书房,屋外原本和煦的日光猛然变得刺目。封奕在我即将离去时叫住我,他说:“今日是我的寿辰,你不该来的。你那一身的人命债,一身的血腥气,只会给我带来灾难。”
他说我为他带来灾难,可我却几乎死在他环环相扣的算计之下。金銮殿上,他的加官进爵,理应是我的性命为他换来的荣耀。
那么,谁又是谁的灾难?
“我在问你话。”封奕垂下头来,他的身影遮挡住窗外投进来的日光,将我笼在一片暗沉的阴影中。
“唔,”我困惑地看着面前这个对我步步紧逼的男人,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扯住浴池小弟的一方袖子,“我不晓得你要问什么,我也没什么可答的。只是,我两个已出门许久,再不回去……”
“不回去怎样?”封奕探手将我的手从浴池小弟的袖子上拽下来,紧紧箍着,“不回去,他就会担心,是也不是?”
于是我下意识地点头,但我思量,若不回去的话,狐狸担心是小,发怒是大。
“咳,这位公子,我看你是不是先放手来着,这位——嗯,就是她,她其实是个三岁就被人订了的女子,有夫之妇,懂吧?所以,就连我对她都是可望而不可及,至多是画幅她的小像来聊表相思。但你看,我是多么地坚强,在来到京城后,我便顺利地挖掘到一位堪比谪仙的姑娘。可是看情况,公子你和谪仙姑娘也有些渊源?但你都是有家室的人,就算了罢。你瞧我至今仍是单身,多可怜,你把谪仙姑娘让给我好不好?好不好?”
浴池小弟忽闪着一双天真无邪的眼,将一双手不知死活地搭在封奕的手臂上,封奕额角青筋跳动,眼底怒火滔天。
我眼见浴池小弟就要血溅当场,却没的奈何地只能在一旁干看着。
“我等奉皇命来此抓人,还望各位大人海涵。”
随着这一声朗朗话音,那扇原本紧闭的门被人“咣当”推开,紧接着一小队身着铠甲的禁卫便冲将进来。
身侧,只闻封奕冷哼一声,说:“沈凤歌,我倒低估你的地位了。”
作者有话要说:连续拍片三天的九某人爬上来更新,多谢小夜努力的鞭挞,哈哈哈
祝大伙看文愉快~~大么么
晚上早睡,早晨早起,各位晚安!
33第三十二章 出狱
诏狱里,骚臭味并着腐肉味直冲鼻腔。我枯坐在一垛干草上,眯了眼从墙角的一个缝隙里遥望着沉沉夜幕中的几颗星子。
星子光辉黯淡,周围似有浮云缭绕。
据说,我是个通缉犯,朝廷要犯。
据说,我的画像被四处张贴,但我自个儿却没看见。所以才敢大摇大摆地在街上逛荡,结果就被人举报了,举报者不祥。
我猜度,这就是狐狸不叫我出门的原因,但他此刻必定已知道我被朝廷抓获。
浴池小弟此人,诚然害我不浅。
但值得庆幸的是,他也被当做要犯同党一并给抓了起来,只是不知道关在了哪个牢房里。
诏狱这个地方,实在是个叫人闻风丧胆的人间地狱。
活着的人走进来,出去的时候却可能连全尸都保不下。
遥记得先帝在位时,户部给事中杨显先生因上书弹劾权臣,所以就在党争之中被七搞八搞地给搞进了诏狱。
彼时杨显先生曾与我家二叔有段交情,二叔甚是赏识他的才学,令我等小辈务必要尊称一声先生。所以在杨显先生入狱后,二叔就四处奔走竭力为他疏通关系。但无奈文官们一头坐大,而边关又爆发起义,二叔只得愤愤领兵出征,临走时留我在京中,令我务必保杨显先生一命。
可我竭尽全力,最终却只能保住杨显先生全尸。
杨显先生在诏狱里被杖责一百,自腰部以下至小腿以上被打得皮开肉绽,几乎能看见血肉模糊下的森森白骨。
由于先皇不断向沈家施压,我那时已是泥菩萨过河,等到能够去探视杨显先生时,他就只剩下一口气存着。杨显先生一生为人高洁,从未借职位之利谋取半个铜钱。他临终前嘱咐我要捍卫疆土、铲除奸佞,我信誓旦旦答应下来,却没想我自个儿终究也败在朝廷纷杂的斗争中。
后来在我替杨显先生收尸时,看守告诉我,杨显先生是自个儿处理了伤口。他借着昏暗的烛光,用破碎的粗瓷碗片,一点点将腿上腐烂的肉割下来,以此来保住双腿。
所以说人生到底是一场戏,兜兜转转都跑不出这个既定的舞台。
那时年纪尚浅的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沈家会落得如此下场,我会落得如此结局。
“沈大头!沈大头?你瞎看什么,就是在喊你。”
牢房外面一个满脸虬髯的大汉提着盏昏暗的破灯,隔着一道木栅栏样的牢门对我嚷嚷道。
“唔,抱歉,因为我一时还不能适应这个别具风格的新称谓。”
“有病!”大汉咕哝了一句,然后就从腰间抽出一大串钥匙来,利索地开了我眼前这扇牢门。
“出来罢,要上路了。”
我裹了裹身上的外袍,深一脚浅一脚地从草垛子上跨越出来,然后本着套近乎的原则对大汉说:“兄弟,你这话说得也忒瘆人了。”
大汉轻蔑地望了我一眼,一面在前面带路一面对我道:“外面有人要提审你,那不是要送你上路是什么?你可真是不懂行,怪不得被人当街抓进来。说起来,就你这笨样,都对不住你长的那张脸。看你就不知道,你呀,和过去一个姓沈的小将军那长的是忒像,只可惜他是男人你是个女人。他的名字像女人,你的名字像男人,这也怪了,你们姓沈的怎么都反着给孩子取名?”
一阵小风过境,吹得我起了身鸡皮疙瘩。
我偷瞄了眼旁边貌似求知欲旺盛的大汉,一时无言以对。因我实在无法对他解释,无论是男人沈凤歌抑或是女人沈大头,其实都是此刻他正在送上死路的这个人。所以说事实往往就是这么地残酷,我觉得还是不要随便打击别人对男女的直观认知比较妥当。
出了诏狱,外面依旧寒风凛冽,一辆灰布马车瑟缩在角落里,车夫立在马车一侧,身板挺得笔直,显得十分不和谐。
“进去罢,走好!”大汉将我送到车边,木然地望了我一眼,便提了那个破灯笼缩着脖子又拐了回去。
于是我默默地目送着大汉的身影消失在一片漆黑中,然后又默默地爬上了这辆马车,紧接着车夫也默默地跳了上来,一挥马鞭便赶着马车骨碌碌地离开这片让人毛骨悚然的地方。
马车压过略有凹凸的路面,似乎经过了一条狭长的巷子,但因我实在懒得动弹,所以也没有打起帘子来向外望上一望。
总归这马车是走的四平八稳,不多久就减了速度,缓缓停下来。
车夫为我打起车帘,我从里面探出半个身子,略略一瞧,诶,我总算是回来了。
眼前一方不大的院落正是狐狸前几日租下来的四合院,也就是我与浴池小弟晌午时溜达出去的那个地方。
门前灰黑的屋檐下,两只红通通的灯笼瞧来甚是喜庆,也不知道家里是有了什么喜事。
我下了马车,对车夫道了声谢便上前去叫门。结果这门一推便开了,显见是院门上的门闩并未落下,想来是狐狸有意为之。
四四方方的小院里空荡荡地看不见人影,我试着喊了两声“狐狸”,却不见谁来应我。于是我只得自个儿捡着那间相对亮堂的西厢奔走过去,临推门前,隐约听见了屋里有棋子落下的声响,然后就听有人欣喜道:“果然是小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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