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一只手抱紧了她。
她释怀的呼出口气:“你一定觉得奇怪我为什么会那么快就被释放吧?其实,我并没有坐牢,被关押在看守所候审时,不知道是谁替我伪造了一份精神状况的医师证明,证明我是重度精神病患,所以没有被追究刑事责任,而是被直接送到了精神病院,在那里接受了两年治疗。”
他叹了口气,更加紧的抱住了她:“我想,应该是你家人做的这件事吧,也许,会和你脱离关系也是为了避人耳目,否则被人提出质疑的话就不能救你了。”
她目光飘忽了下,一时间被他的话点醒了。要真是家人做的,那也只可能是父亲,她就知道父亲不是真的放弃她,他是为了保护她才做出这样的选择。曾经那最后一通电话里父亲的声音她仍旧记得,那里面明明藏匿着浓浓的伤感和悲戚。她深信父亲是为了不让继母等人将这件事揭穿,才彻底做出同她决裂的姿态。父亲的心里其实始终都留着她的位置。
她眼中被点燃希冀的样子很美,他情不自禁轻啄了下她的脸庞。
脸颊因此染上绯红,她凝视着他,抬手抚上他好看的眉峰,想着昨天,他又是几乎一夜未眠。联想到那造成这种状况的罪魁祸首——
于是有些犹豫的问出:“我记得你走之前的状态不怎么好……你后来是怎么摆脱药瘾的?我见过很多无法戒掉的人……”
“我一拿到去法国的签证,就将剩下的药全丢掉了。到了巴黎之后,我没有马上去学校报道,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一个月,瘾上来的时候就把自己锁在床上,开始时,很难,每次清醒后都像是死过一回似的。渐渐的,发作的次数越来越少,难受感也没有那么剧烈了。我开始健身,将自己失去的体重找回来,变成正常人的模样,然后,彻底的将这段噩梦般的经历忘记,”他敛下眼去,“于是,真的好像成功了……”他突兀的吻住了她,用力的,仿佛在确认什么似的,又像是在悔恨着,然后将脸颊埋进了她的颈窝。
窗外黎明前的黑暗正在逐渐消散,天开始蒙蒙亮起来……
突兀的,一个粉橘色的掠影从窗前闪过,两个人都看到了。
“刚才的……”她转头瞧他,心悸的说不下去。
那影像,明明就是个人,是有人从楼上坠落了下去!
他也僵了脸孔,两人急忙起身凑近窗前,林国栋还顺手拿起了电话,拨通了急救中心。夏芝芯只看了一眼便腿软的坐到地上,果然,有具身体躺在地下,好像流了很多的血,但因为落下的地点是酒店的后方,还没有人发现。
林国栋握着电话的手有些颤,和急救中心说出地址的时候声音也显得慌乱。此刻,比起夏芝芯,他的脸上有着更多的恐惧,刚刚从眼前坠落的身体,那身衣服的颜色,怎么那么像是车小婉为订婚仪式专门定做的礼服?那颜色是她自己从电脑上挑选的,因为到处找不到那样颜色的布料,礼服的设计师还专门联系布料工厂调色赶制了一匹。
他是和镜头、画面打交道的人,对色彩本来就比一般人要敏感的多,能很轻易的区分出颜色间的微小差别,也能很容易的记住一些特别的颜色……
夏芝芯发现了他的不对劲,轻轻晃晃他的手臂:“你怎么了?”
他恁地起身将凌乱四散在地面的衣服捡起,系衬衫扣子时手有些不听使唤的怎么也系不上,干脆只简单系了几个便拿起门卡:“我要下去看一眼。”
她一直愣怔的看着他的心神不宁,这会儿见他就要这么下去,有些担心,于是唤住他,亦匆匆忙忙的穿上衣裤:“等我一下,我也一起去。”
作者有话要说:昙花一现的幸福
59
59、残酷(四) ...
她从没有真的责备过上天对她的残忍,但是,这次,她是真的崩溃了,歇斯底里了。
当那道伤疤,那道深邃狭长的疤痕,落进她的视野,在那白净的背脊上。她突然疯了一般的尖叫起来,抖做一团,捂住头跪到地上,这是,这是车小婉,这是她曾经最要好的朋友,现在却像是一团肉泥一样的伏在这里。那华丽的礼服仍旧能看出形貌,只是后背接合处全部胀裂来了,四肢摔得破碎不堪,甚至连骨骼都暴露出来。
她没胆量将她的身体翻转过来,她不用那样的方式也能确认自己的判断。
林国栋还勉强维持着镇静,只是脸色煞白的可怕,刚刚转过楼角的一瞬他便确认了自己的判断,这件独一无二的礼服,昨天还亲眼见到她穿在身上的样子……他不知道夏芝芯和车小婉的旧交情,只当她是被这样的场面吓到了。
很快的,人群围拢了过来,有人和夏芝芯一样的尖叫,有人当场吓晕,有人认出了林国栋和夏芝芯,于是仿佛也对跳楼之人的身份猜出了什么,当众便大放厥词起来,还有人拨通了警察的电话……
救护车的声音传来,医生从车上下来例行公事的按住脉搏听了下,摇摇头,护工将尸体抬上担架后直接用被单盖住了头……
虽然护工的动作极为娴熟,但还是有着那么一瞬,身体被反转过来,能让人有机会亲眼见到死者的脸,下一秒,有人忍不住呕吐起来,因为从高处坠下,尸体的面部已经滑擦的面目全非,连脑浆都流了出来,哪还能分辨的出容貌?
林国栋仰头捂住了嘴,深吸着气,刚才的刹那时间,他不光瞧见了那张脸,也看到了那条垂在脖颈上的项链,那还是他送她的第一条项链,已经很久都没有见她戴过了,她选在这样一天将它佩戴上,是在控诉什么么?他已经不想去想她为何会挑选这里,结果总归是她死了,就这么消失了。
他没有想过她会选择这条路,在他的印象里,她一向都是个阳光乐观的人,怎么会为了这样的事就放弃自己?说到底,他们的结合也是被人设计下来的,否则两个人也只是朋友的关系。现在,只不过是让一切回到它们原本该在的位置,只是这样而已啊……
是他将一切想得简单了么?是他又一次枉顾他人的感受了么?
他情不自禁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一时间,仿佛满眼都是鲜血淋漓……
警察很快来了,作为案发时的第一目击者,林国栋和夏芝芯被带回警局做笔录。
夏芝芯很快离开了警局,林国栋却被留下调查,原因是警方经过尸体解剖确认死者是车小婉,根据当日参加二人订婚宴的宾客描述,二人均未在订婚仪式上现身,林家虽是做出了一些解释,但却难以服众,最终,这场备受瞩目的订婚礼就这样无疾而终,且第二天一早车小婉便坠楼身亡,实在让人很难相信这件事和林国栋没有干系。随后,警察在车小婉的住所搜出了一封遗书。虽然经过笔迹鉴定证实确为她亲笔所写,但仍不能排除他人胁迫的可能性。
夏芝芯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来到警局告之事发前一晚林国栋一直都是同她呆在一起,警方即刻向饭店的值班人员确认了这条证言,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林国栋迅速被释放了,且此次事件最终被定性为自杀。
林国栋出来的那天,警局的人转交了一封来自律师的通知函,告诉他林家已经正式同他划清关系,他必须立即交出手头所有林氏的股份和房产。
他几下将信撕了粉碎,丢到纸篓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警局。
等在警局外的,全是记者,在他们前面站着的,是一对衣着朴素的老夫妇,一见他出来,全部人马上围拢了过来。
他猜出了他们的身份,立即抢在前面盯着他们的眼用清晰的声音说道:“管家夫妇,您们来了。”
两个人先是愣了下,随即也明白了他的心思,车爸爸只能悲哀的叹口气,颤声说着:“老爷太太太过心痛,于是委托我们来送些东西。”
车妈妈早就哭得肝肠寸断。
车爸爸将一个信封交给他:“这里面是小婉的遗书,希望你能好好看看,一个字一个字的记在心上,一辈子都不要忘了,”他哽咽着说不下去,“忘了有这么个爱过你的女孩子。”
他脸颊微微抽动,从信封中取出遗书,展开来,很薄一张白纸,却似有着万斤重:阿栋,提笔写这封信时,我一直在问自己到底怪不怪你,可是,都到了这会儿,仍是没答案,因为我实在是太爱你,爱到舍不得怪你,可是,我又气这样没骨气的自己,就这样任凭你在我的人生中来去自如。
阿栋,其实我只是不想你担心,我只是太好强,才总是表现出快乐的模样,其实我总是伤心又总是担心的,我退了一步又一步,到了最后,就想只要还有你,就行了,可是,你还是不要我了,那么再见吧,我没有勇气一个人留在没有你的世界里,我终于还是没能将坚强伪装到最后。
Bye。
小婉 xx年1月28日夜
他想要攥紧手心,却又不敢,怕将这最后的软语温言弄出褶皱,于是就那么挣扎的僵立着,一遍遍的看着纸面上的字迹,眼底是死一般的痛楚和绝望,终于,他深吸口气,将纸张细致重新折好,放回到信封里,递还给车爸爸。信封离手的一刹,仿佛才真的接受了什么,肩膀开始剧烈的抖动起来,眼眶中红滟一片,当着那么多记者的面,重重的跪到了车小婉父母的面前,带着最后一丝理智:“对不起,我没脸去见小婉的父母,只能在这里用这样的方式来表达我的悔恨,造成这样的结果,我知道做什么都没意义了,只能这样,只能这样,对不起,对不起……”他不断的重复着,直到对面的老人泪流满面的离开他都没有抬起过头来,只是一直重复着,将绝望不断的刻进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