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悠接过茶杯,笑笑:“宋小姐您好,还没自我介绍,我叫纪悠。”
“嗯,江念离念念不忘的那个。”宋心悦点头,“我们都知道。”
她气质略显清冷,说话时没什么表情,眉目间也总是带着些孤高的味道。
但纪悠却不讨厌这种感觉,可能她自己也不善交际,相比第一次见面就能跟人打得火热的那类人,她倒觉得外表清高的人并没有看起来那么难接触,并且往往自重身份,不屑玩弄手段,偏爱直来直去。
果然,连寒暄都没有,宋心悦就直奔主题:“江念离带你过来,是想让你确认下我的态度吧?没错,我们的婚事是双方长辈定的,我不爱江念离,他也不爱我,我们更没有结婚的打算。”
她话说得这么直接,纪悠笑了笑:“谢谢,你这么说,是让我放心跟念离交往的意思?”
宋心悦淡看她一眼:“我只是说明事实而已,至于你放心不放心跟他交往,与我有什么关系?”
很久之前有人对纪悠说,艺术家往往有种异乎常人的敏锐透彻,那时纪悠还觉得有些夸大其词,这一刻却一下体会到了。
只要她足够坚定,那么她和江念离之间的感情,的确不取决于任何人。
纪悠笑:“是我多虑了,抱歉。”
宋心悦挑了下眉,接下来的话就转向了江念离,不外乎问他最近身体怎样,打算住多久。
从进来后,江念离一直坐在沙发上没有说话,听到她问之后,就笑着回答,当被问到准备这次准备在国内住多久时,他笑了下:“我等小悠。”
这句话说得很自然,言下之意,却似乎是如果纪悠不离开这里,他也不会再离开。
说了几句话之后,宋心悦就有些心不在焉,捧着茶杯独自发呆。
看她没兴趣和他们深谈,没有坐多久,江念离和纪悠就告辞出来。
走到竹林小径的尽头,刚才停在这里的车已经不知去向,寂静的路上空无一人。
江念离对纪悠笑了一下:“我们走一走?”
不用说,司机一定是得到江念离的指示,将车开到远处去了。
这一区因为远离市中心,居民不多,除了整排的建筑之外,周围都是山林,的确是散步的好地方。
纪悠也觉得需要和他谈一谈,就说:“好。”
江念离又笑了下,侧身握住纪悠的手。
被他还是略显冰凉的手拉着,慢慢走向前方,纪悠轻轻回握了上去。
八年前当他们还在一起,只要是两个人并肩走着,江念离就一定会握住她的手。为此她还开玩笑问过他,都不嫌麻烦吗?
那时江念离只是笑着,回答她说:“更怕你走丢了。”
像这样的细节,假如回忆起来,一定比比皆是。
她从来不怀疑,那个时候的江念离是爱着自己的,话语不可相信,但长达两年的温柔付出,她没有全部推翻的理由。
“念离,”寂静中,她率先开口,“当年你离开我,一定还有理由,对吗?”
江念离垂着眼睛,握着她的手更紧了些,却并不说话。
她就又接着说:“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你对当年的事不置一词,但我希望你能明白,我既然重新和你在一起了,有些事情,你需要让我知道,然后我可以替你分担。”
这次她说完,又等了很久。
他们牵手走着,直到走出了很远,江念离才抬起头看着她,唇边的微笑仍旧温柔到无懈可击:“那年,我写下那封信要求和你分手的时候,身体还算健康,我以为没有你,我仍旧可以过得很好。可是不幸,我很快意外发病,严重到需要做手术。没能去国外,又在病床上躺了半年,让我觉得,我还是需要你的,并且思念着你。不过那时候的我,已经没有颜面再去要求你什么了。
“这些年来和你分开,我又想了很多,最近我终于想通,如果再次回到你身边,需要我正视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误,那么我宁愿承认当初那个我的愚蠢。”他说着,目光安然地望着她,“一切都怪我年少轻狂,没有珍惜,小悠,是我的错。”
纪悠看着他,既承认了自己的错误,这个错误又合乎一般情理,并且不是不可原谅——谁都有年轻的时候,那时冲动下犯得错,并非不可理解,也没理由成为否定他整个人的依据。
可是纪悠却还是不知道该不该相信。
当面对江念离,她似乎就已经失去了最基本的判断能力,只能跟着他安排好的节奏,一步步走入他希望的结局之中。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走到了这条路的尽头,黑色的宾利安静停泊在路旁,等待着他们到来。
纪悠松开江念离的手,冲他微笑:“对不起,念离,现在的你,我或许看不透。但我非常清楚,当年的你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这个谎话,太拙劣了。”
直视着他的眼睛,她语气坚定:“我同意和你重新在一起,却不意味着我能够接受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这和其他任何人都没有必然的关系,仅仅是你不能让我信任罢了。
“我想和你暂时分开几天,彼此都冷静一下。”说完最后一句话,她转身上车,不再看他。
下午她直接被送回了住处,一路上江念离都没有再开口,她下车的时候,他才放下玻璃,冲她微笑:“小悠,我等你联系。”
他即使没什么表情,唇边也总像带着些笑意,更不用提现在微微弯了眼角的样子,一双黑眸如同盛满了星光,让人移不开目光。
纪悠却只觉得有些疲惫,笑了笑挥手:“再见。”就走进公寓。
上楼打开灯,她换好鞋来到客厅,低头就看到江念离用过的薄毯摆在沙发上。
昨晚他们走得急,所以那块毯子并没有来得及叠好,凌乱地放着。
其实不止这块毯子,沙发边的茶几上还摆着他用过的杯子,门口的鞋柜里也放着他的拖鞋,其他诸如衣物和日用品就更不用说了。
到处都是他留下的痕迹,纪悠自嘲地笑了下,这几天他们两个相处的空间,似乎一直都没有出这个公寓。
也许她对别人说,这几天她偷偷包养了一个男人,也会有人相信。
觉得有些累,她干脆打开电脑试图工作,目前所有的工程都处在研讨阶段,她没有需要完成的东西,无非是把资料都掉出来再看一遍,然后随手画了几张图。
这一天剩下的时间,就这样平淡地度过了,期间江念离并没有再联络她。
接下来从周日开始,一周的时间里,他还是没有任何音讯,仿佛是在践行他的那句“等你联系”。
纪悠闲下来,会想到他的这句话,还有他说出这句话时的神情,无可奈何又不得不妥协一样,眼底里有隐约可见的宠溺。
可是,当所有的话语都是谎言堆积,那么她又怎么能说服自己去相信?
他的话是真是假,他所表现出来的那些感情又是真是假,纪悠已经不能完全地判断了。
僵持似乎要一直延续下去,纪悠却接到了外派的通知。
是付薇下的命令,要她和另外一名资历较浅的建筑师一起去外市调研。
现在都到了确定具体设计方向的关头,哪里还需要什么调研?付薇这么做,无非就是架空她参与项目的权力,给她个下马威而已。
明知道自己被这么对待不公平,纪悠还是没有提出任何异议,收拾好行装按时出发。
走之前她没有通知江念离,她的工作手机随时保持着畅通,如果江念离想要找她的话,应该也不会找不到。
她和那个名叫张瑜的年轻男设计师被派去的,是中部的名城,气候适宜,风景也秀丽。
他们到了后,负责接待的是纬业建筑当地分公司的人,除了必要的行程之外,还空出了一天给他们自行安排。
纪悠和张瑜商量了一下怎么利用这一天,她想去看下市郊的古塔,张瑜则更愿意去参观新落成的大剧院,于是他们决定分开行动。
前一天向分公司借了辆车,纪悠本来打算自己看地图摸索着开去,但第二天早上快出发的时候,分公司负责接待的部门经理很为难地给她打了个电话,说是有位客人临时决定也要去那个景点,问她能不能顺带把那个客人带上?。
虽然只是举手之劳,纪悠却不免疑惑,偌大一个公司,难道连再调一部车的能力都没有,非要和她凑合?
这么想着,她还是应了下来,那个部门经理大大松了口气,庆幸的语气明到隔着电流都听得一清二楚:“太好了,那位客人就和您住一个酒店,我把您房间号告诉他了,待会儿您等他过去就好。”
对方说完,飞快道再见挂了电话,搞得纪悠连歉责他随便向别人透露了自己的房间号都来不及。
放下电话,她正有些啼笑皆非,门铃声很应景地响了。
只有无奈走过去,她隔着门问:“您哪位?”
门外响起一个她绝对没想到的声音,称不上很熟悉,但绝对不陌生,那把好听的华丽嗓音里还带着笑意:“纪设计师您好,我是卓言。”
这下纪悠总算明白这个莫名其妙的安排到底是为什么了!估计那个部门经理也是被卓公子逼着,迫不得已才这么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