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叔点头:“江先生还在卧室。”
幸亏他没叫“少爷”,不然纪悠就感觉更穿越了,她说:“那我去叫他?”
文叔看了看她,才回答:“也好。”
不管他的答案是不是勉强,纪悠是真的想去见下江念离,这些天是她第二次因为他失眠,每次失眠她都要想清楚一些事情。
也许她昨晚的态度是真的有些生硬了。
江念离向她隐瞒了自己已经订婚的事实,这个她无法原谅。但站在江念离的立场上,毕竟无论他怎么保证,她都不肯相信,而一个外人随便几句话,就让她那么动摇,是会有些伤心的吧?
上楼来到江念离的卧室前,她敲了敲门,听到里面淡应了声:“进来。”才推门进去。
倚在床头支着额头,江念离不像是已经清醒的样子,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神色也淡漠。
纪悠暗叹口气,走过去问他:“胸口闷吗?要起床还是再睡一会儿?”
“起床。”半清醒状态的江念离说话非常言简意赅。
纪悠冲他笑笑,去把卧室的窗帘拉开,让阳光洒进来:“文叔准备好早点了,你先梳洗一下?”
听到一声轻应,纪悠好一会儿没再听到身后有动静,转过头,就看到江念离侧身俯在床边,左手紧按着胸口。
纪悠呆愣着,还没等她冲过去,他已经抬起头,脸色虽然苍白,眼中的雾气却没有了,轻咳了咳,冲她勾起唇:“小悠。”
又愣了一下,纪悠借着阳光打量他,眼前的确是已经完全醒过来的江念离,就算神色不那么好,看着她的目光却是温柔的,唇角微微上翘,弧度细微又优雅。
脑中浮上一个想法,纪悠过去蹲下,拉住他有些发凉的手,仰头看他:“你在我那里,每天早上就是这么让自己清醒的?”
“血压低加上习惯的缘故,我早上会有一会儿比较失态。”勾了唇解释,江念离笑笑,“这样按一下,会更快清醒。”
明明是疼醒的吧?心脏负担本来就大,还那样压迫着,供血不足的疼痛可以让任何人醒来了。
这么想着,纪悠觉得有些喘不上气,仿佛自己的心脏也在疼痛。
她抬起手,抚上他的脸颊,眼睛有些酸涩:“念离,和我在一起,是需要这么痛苦的事情吗?”
深瞳里闪了闪,江念离隔了片刻,冲她笑:“可能只是想尽量在你面前表现好一些。”
纪悠摇了摇头,笑容有些涩意:“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你的答案,像经过了精心准备一样,念离,这样的你让我觉得有些遥远。”
看着她的眼睛,江念离抬起手掩唇轻咳了几声,才笑笑:“看起来这个问题,我又回答错了。”
纪悠站起来退开一些:“我去楼下等你。”
就在她转身离去,将要走出房间的时候,身后穿来他的声音:“我可以再回答一遍吗?”
她转过身,静等他说话。
在白色的逆光里,他勾起唇:“和你在一起的时间,哪怕是片刻,我也不想浪费。”
这一刻,纪悠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仿佛觉得那双深黑的眼睛里盛满了一种她不知道的东西,如此之多,也如此之亮。
却始终没有流泻而出。
又过了一阵,江念离才从楼上下来。
厨房准备的也是中式早点,只不过和纪悠起床后快速准备那些比起来,精致程度大大不同而已。
江念离坐在纪悠对面,脸色还是略显苍白,从头到尾,没抬头说一句话。
纪悠默然吃东西,只当这是在自己家里用餐。
吃过早饭,江念离没有出门,坐在客厅里翻看报纸。
纪悠没什么事情,索性也在客厅里坐下,抱着从江念离书架上抽下来的翻译小说来看。
昨晚刚发过病,江念离还是有些虚弱,时不时就会低咳几声。
纪悠听到也没有什么表示,还是安闲看书,甚至连目光都没投过去一下。
这样到了十点钟,有人来访。
那个人是被文叔从门外带进来的,他还没走到客厅,江念离就将手头的东西放下,站起来迎接,带着笑说:“裴医生还是这么准时。”
看了眼江念离,那个人说话也没客气:“不遵医嘱,你很喜欢静脉注射?”
还没听过有人这么对江念离说话,纪悠愣了下。
那边江念离早笑起来:“还可以吧,比静脉穿刺好点。”
那个人挑了下眉:“这笑话真冷。”
江念离这会儿不打算跟她说话的样子,文叔就替纪悠做了介绍。
那个人叫裴知味,颇为知名的胸心外科医生,也是江念离的多年好友。
纪悠边跟他握手,边趁机打量他,一般来说他这种名气的外科专家年纪都不小了,但裴知味看起来至多三十岁出头,英俊面容上看不出神色,纪悠不自觉地就想到了一个词——“冰块脸”。
裴知味没什么说闲话,就直奔主题,带着江念离去那间准备了不少医疗器械的房间里做检查。
除了家里请的护士也跟着进去之外,纪悠和文叔就留在了外面。
纪悠总是有些不放心,不时看向休息室紧闭的门。
看到她的样子,文叔顿了下,开口说:“纪小姐请放心,江先生这次发病不算严重,应该没有大碍。”
这句话在宽慰她的同时,也让她意识到一个事情,那就是病发的状况,还曾经有过更严重的时候。
她忍不住问:“这几年来,念离的身体究竟怎么样?”
“大概八年前,江先生做过一次手术,之后一直康复得不太好,所以江先生很少在国内,通常都在瑞士休养。” 文叔淡淡解释,“当时为江先生主刀的就是裴医生,这几年江先生在国内,必定是要请裴医生的。”
怪不得他们两个看起来是早就熟悉了。
纪悠注意到一个时间,迟疑了下才又问:“八年前曾经做过手术……是念离读大三那年吗?”
“是,”文叔给的答案不出意料,“江先生因此把留学的时间推后了半年,从夏季到第二年春,都在这里休养。”
江念离大三那年,夏天到第二年春,正是她知道自己被江念离抛弃,进入大学后的第一个学期。
那时候她以为他早就去往国外,连试着联系他的想法都没有,别人眼中新鲜有趣的大学生活,在她这里只是每天机械地上课下课,如同行尸走肉。
一个念头浮上来:如果当年江念离真的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不得已跟她分手的,那么当初她的轻易放弃,是不是也是他们分开这么多年的原因?
这么想着,她突然手足冰凉。
“纪小姐?”耳旁传来文叔的呼唤。
纪悠连忙抬起头,才看到裴知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打开房门走了出来,这时候淡看了她一眼。
纪悠忙趁这机会问他:“这么快就好了?念离怎么样?”
“在这里能检查的项目不多。” 裴知味说话还是淡淡的,“像他这种情况,最好去医院,医生要是万能的,要仪器干什么?”
江念离也跟着他走了出来,笑笑说:“抱歉,我有医院恐惧症。”
纪悠以为裴知味要趁机揶揄他的,结果裴医生显然是没有耐心在这里浪费时间,很快告辞离去。
送走了裴知味,江念离才转头对身边的纪悠开口:“小悠,下午我约了人,你陪我一起去见吧。”
这是早饭后,他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
纪悠下意识问:“谁?”
“宋心悦……”停顿了片刻,江念离才又笑了下,缓缓将那几个字吐出,“我的未婚妻。”
他的目光太过坦然,纪悠反倒不知该作何反应,沉默一下说:“好。”
总归是要面对的,那么早一些去,也没什么不好。
午餐还是在家里吃,餐后休息了一段时间,江念离和她一起出门。
车没有开往市区,反而向更加偏远僻静的地方开去,直到临近市郊西山的地方,才拐进一片居住区。
这片居住区和江念离住的那一区古典大气的建筑风格又不相同,基本全是线条简洁、设计感十足的Townhouse。
车停在一栋僻静的建筑前,白色的小楼前栽了一片竹子,一条小路曲径通幽。
“心悦的爸爸是我家的世交,她是一个自由画家,专攻油画。”怕她不清楚,江念离先是笑笑对她解释,“心悦不喜欢被打扰,于是一个人住在这里。”
江念离按了门铃,过了一会儿,门才从里面打开。
眼前的女子还穿着一件宽大的工作服,乌黑的长发束在脑后,眯着眼睛看了看他们,半响才回过神来一样:“江念离?啊,对,你刚刚约我了。”
将他们请进来,宋心悦没顾得上倒水,先去换衣服。
纪悠趁机打量这所房子,与其说这里是住处,不如说更像工作室。
客厅里只有简单几个座椅,茶几上更是一无所有。不远处就是一个大架子,架子下凌乱地摆了不少颜料瓶。
宋心悦换下了宽大的白色工作服,带了一套茶具过来,微勾唇角,就算是微笑:“失礼了,工作起来就忘了。”
就算以挑剔的目光来看,她也是个美女,现在穿了一件丝质的灰色衬衣,大大的领子下肌肤白皙,下面是亚麻的宽松长裤,隐约显出臀部的优美线条。她将头发放了下来,瀑水般的柔顺长发垂在肩头,清丽又不失温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