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酒店门前笑着朝纪悠挥挥手,卓言才上了代驾开来的跑车。
接下来几天,除了每天晚上的例行电话问候外,卓言没再出现,公事上也泛善可陈,无非是各种形式上的东西,纪悠这次出差很快平淡结束。
她回到B市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又艰难地穿越半座城市回到住处,早就暮色四合。
纪悠身心俱疲地走到自己公寓楼下,没留意到楼下停着的那辆车。
直到她走进,车门无声打开,江念离从里面下来,看着她微笑:“小悠。”
这样的见面,纪悠在这几天里想过很多次,本以为自己会比较平静,但看到他笑容的那一刻,还是觉得胸口像被什么揪了一下,一阵发疼,于是她也挑起唇:“念离。”
江念离站在她面前,抬手轻轻抚过她的脸颊,他的动作,仿佛纯然出自不小心泄露的情绪:“有些瘦了,太忙了?”
纪悠轻合了眼睛,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江念离会对自己有这样的魔力,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能轻易地击溃她辛苦建立起来的防线。
她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冲他笑了:“没什么。”
而后她上前一步,抱住他的腰,将头靠在他肩头。
江念离的怀抱就像他的人一样,温暖中又有带点微凉,虽然那般温柔,可也隐隐薄凉。
拥抱着她,良久,江念离才笑了笑:“邻居会看到的。”
纪悠抬起头看着他摇摇头:“没关系。”
拉着他的手,她笑了下:“我们上楼吧。”
她没问江念离为什么知道她今天回来,也没问他为什么来找她。
他们拉着手一起回家,进门后,纪悠让江念离先坐在沙发上,对他笑笑:“这段时间身体怎么样?”
“还好。”江念离还是温和看着她,“出差还顺利吗?”
“挺好的。”纪悠又笑了下,没有向他提起遇到卓言的事。
两个人仿佛有默契般,江念离也没问纪悠今晚他能不能留下,纪悠也不再多说,转身去放行李。
一路风尘仆仆,纪悠整理完行李就先去洗了澡,等收拾一新出来,看到江念离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不知在想什么。
江念离听到背后的动静,回过头来笑笑:“我让文叔交待厨房,今天的晚餐做好了送过来,你刚回来,休息一下,不要忙了。”
“文叔?”想到那个花白头发一丝不苟的老管家,纪悠脱口而出,“你的塞巴斯蒂安啊。”
这是她第二次在江念离面前念叨这个词了,他笑着问:“塞巴斯蒂安……是什么?”
纪悠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清咳一声:“是部叫《黑执事》的动画片里的角色,跟主人形影不离,不管什么都能完美完成的执事,还很帅气。”
后面那个“帅气”是着重了语气来讲的,江念离闻言,唇角勾了起来:“看来你很喜欢他。”
“潇洒美型的帅哥谁不爱,”她有意不让他舒服,轻哼声加了句,“哪像有些人,没事就闷闷地装没嘴葫芦。”
显然她是低估了江念离的涵养,唇角的弧度更大,他像是强忍着笑意:“嗯,动画片……”
纪悠顿时有些恼羞成怒:“动画片怎么了?很好看的!”
江念离忍住笑,俯身去拉她的手:“没什么。”
他们站得本来就近,他这么一拉,几乎把纪悠拉到了怀里,笑看着她:“只要你喜欢,什么都好。”
纪悠也顺势把手放在他的腰上,轻靠在他肩头,嘟囔似地来了一句:“说得倒好听。”
江念离环抱着她的肩膀,笑了笑,轻“嗯”了声。
晚上江念离留了下来,还像之前他们没冷战的时候一样,和她一起吃饭,看一会儿无聊的电视节目,然后两个人一起睡觉。
入睡前,纪悠俯身在他额头印上一个晚安吻,郑重告诉他:“明天早上不准再用那种方法让自己清醒了。”
江念离笑笑:“好。”
一夜安稳,第二天早晨纪悠起床做好早饭后,如愿地欣赏到了美人迷糊的样子。所以她上班走的时候,心情很不错,回身在江念离脸颊上吻了一下,笑:“要好好在家等我哦。”
别人眼中沉静温婉的纪悠在他这里偏偏总是状况百出,江念离不知道她又想到哪里去了,只得无奈笑笑:“好,我不会跑了的。”
纪悠满意出门而去,江念离却又坐在客厅中,拿起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他前段时间发过病后,其实拖着一直没有完全痊愈,这时候先低头咳了一阵,等电话接通后,那边的人先听到的就是他低沉的轻咳。
顿了片刻,那边才传来一个声音:“江先生,您要不要回来休息?”
电话那边的是文叔,他算是江家的老人,江念离精力有限,很多事情都委派他交涉。
“没关系,我在这里就挺好。”还是轻咳着,江念离不怎么在意,“爷爷昨晚又去电话了?”
“是,老首长问您在不在宅子里。”文叔立刻回答,“我说您身体不适,去了裴医生那里。不过看老首长的样子,像是不信。”
“爷爷几次三番问起这个事情了,看来是有什么风声传过去了,”江念离边说,边皱了眉,用拇指轻按额头,“我今天要是再不过去解释一下,后面就麻烦了。”
文叔停顿了很久,突然开口:“江先生,我唐突说一句,也并不是非纪小姐不可,您不一定要为了她跟老首长不愉快。”
江念离沉默了下,笑了笑:“文叔,你是我的长辈,那么我郑重回答您一次……我非她不可。”
文叔不再说下去,又询问了江念离要几点出门,就挂了电话。
放下手机,江念离合眼靠在沙发背上,和爷爷的会面还有一段时间,他可以趁这个功夫休息一下,顺便理清一些事情。
只是早晨的低血压和间或的心悸,让他不大能集中精力,于是想起事来有些断断续续。
把最近的发生的事情梳理了一遍,再把接下来要做的几项事一一列出分析,确定没什么疏漏了,他像是在恍然间,想起了以前的一些片段。
那是很久远的过去,在他没有对纪悠表白的时候。
因为家庭的关系和患病的经历,他对万事万物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礼貌却绝不亲近,疏远却绝不隔离,这是他认为刚刚好的程度。
直到有一天,他看到一个穿着白裙子,从学生会门前的长廊里走过的女生。
那个时节正是暮春,整个校园都飘着花香,他第一次站住了脚步,看着她走近,抿起唇角向他微笑,说“学长好”,然后并不停下脚步,继续走向前去。
她裙摆带起的微风中,有甘甜的味道。
他心想,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那么就是她,没错了吧?
江家的祖宅和江念离居住的那栋别墅比,反倒更近市中心。
巷子外就是车水马龙的中心街区,巷子里却是别有洞天的中式古宅。
庭院是三进的,院子里挖了荷塘,这时节秋荷半颓,反倒有点别样的残酷之美。
江念离是上午去的,江家的老爷子正用完了早饭,坐在廊下饮茶,看到他立刻招手:“小离来得正好,过来陪爷爷下盘棋。”
江念离笑笑,老爷子就是棋瘾大,平时跟他说话,他总是不大耐烦,下棋时反倒能聊上很多。
棋局很快摆上,江念离执黑先行,笑:“那我就占爷爷一个便宜了。”
老爷子淡哼了声:“等下就要被我杀得落花流水,这个便宜给你占!”
边下棋,祖孙两个边闲聊,老爷子随口问着江念离最近的情况,事务上不过随口带上两句,反倒是多问了几句他身体怎样。
江念离一边笑着回答说还好,一边又垂下眼睛:“总是让爷爷为我操心,我心里有愧。”
“既然有愧,就别再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老爷子盯着棋盘的眼睛还是精光湛湛,不显丝毫老态,语气却带了苍凉,“你爸爸已经走了十几年了吧?只剩我们祖孙俩个了。”
江念离的父亲在他十四岁那年就患癌症去世,他母亲次年再婚去了国外,奶奶也是早逝,之后家里就剩下他和爷爷两人了。
将手里的棋子落下,江念离抬头微笑:“爷爷一定会长命百岁,我也要陪着爷爷,替爸爸尽孝的。”
老爷子点头:“你是个好孩子,我知道。”
一局棋下完,江念离中盘占了优势,最后收局,却不多不少输了几目,哄得老爷子开心地拍着他的肩,得意自己力挽狂澜。
没再问他别的事情,老爷子留了江念离中午一起吃饭,吃完饭他要午睡,江念离就告辞出来。
出了那个宅门,江念离俯身上车,坐下后就将头靠在椅背上,轻揉眉心。
文叔也跟着上车,看到他这样,有些担忧:“老首长问什么了?”
江念离摇头,还是靠着,也没睁眼:“爷爷没问,不过他应该知道了。”
文叔又沉默了一阵:“江先生,老首长只有您一个孙子,您一定要这样做的话,我还是建议您和他先谈一谈。”
轻叹了口气,江念离唇边浮上一丝苦笑:“文叔,爷爷的脾气难道你还不清楚?即使说了,我和小悠还是没有机会……就像当年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