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完,他脸上原本的微笑也基本退完:“好像,我有些误解了你主动打那通电话的用意。”
“你以为,我是感激涕零专程向你致谢来的?谢谢你的大度为怀,在前女友失业落魄之际伸出握着权柄的手,为其谋份天底下最悠闲最舒心而且报酬还不菲的差事?”
“我说过的话,我都记得。”他看着我的眼神,在潮湿空气中显得有些晦暗不明:“原来,你也记得。”
“没错,我的记性一向很好。”我回视,不躲不避:“自然也记得分手时你对我说的那八个字:从今以后,再无瓜葛。想必刘处长就算再贵人事忙,也不会把这茬给忘了?”
“我承认,当时对你的所作所为的确是……绝了些,后悔至今。”刘升向我走近一步,表情恳切而真诚:“所以我一直在寻找能够弥补你的机会,请相信我。”
“信?”我不由得笑开:“今时今日,你竟还能说得出口。恭喜啊,你越来越有成功政治家的风范了。”
他强自维持着最后的容忍,语气生硬:“如果这样逞口舌之利就能化解你对我的怨恨,请继续。”
我摇摇头,停顿了一会儿,再开口时尽量心平气和:“对你,我没什么可怨恨的。其实现在想想,我完全能理解你当初的选择。一个少奋斗二十年的大好机会摆在面前,谁能不动心呢?为了事业为了前途而放弃感情甚至放弃尊严放弃良知,在现如今这个社会,早已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你也大可没有后悔的必要,相反,我还要感谢你做得够绝,才能彻底断了我骨子里的依赖念想。否则,真不知道我会变成什么样子。”
刘升又向前一步,带了些许急切:“既然你能理解,那么……”
“理解,不代表接受。”我毫不客气打断他的话:“就像我能理解有人不喜欢狗,但绝不能接受别人在我面前肆无忌惮地表现出对薛木木的憎恶。说得文雅点也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容忍的底线终于被撞破,面色彻底黑沉:“薛暮,你这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希望我们双方可以共同努力精诚协作,将那‘八字方针’贯彻执行到底,并至少坚持五十年不动摇。”我抬起头,将他给我的每个字都清清楚楚地送还:“从今以后,再无瓜葛!”
刘升一瞬不瞬地看了我良久,蓦地发出一声冷笑,语气语调尖利若冰锥:“既然这样,咱们就来谈生意好了。我的条件,总比那个快四十岁的窝囊废强?反正都是被男人包,不如……”
后面的内容,他没有说完,因为我一脚踢在了他小腿的‘迎面骨’,趁他吃痛弯腰,又屈膝狠狠撞了他的□,而后不解气地恨声:“也许只有不能用下半身思考的时候,你才会多用用自己的脑子!”
前男友面容扭曲地靠着墙弓成了大虾状,我的心情甚为舒畅。
特么的反正那活儿老子也用不着了,不对,应该是特么的反正那活儿老子也没用过……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木头要回家,眼看乌云即将压顶,我拍拍手准备跑路。
却听刘升忽地嘶哑低吼:“薛暮啊薛暮,你其实根本就从来没有爱过我,你的心思一直都只在何决的身上!否则,为什么我说分手你就那么干脆的同意分手,一点都不试图挽留?否则,为什么这么多年你竟一次也不跟我联系?否则,又为什么他刚回来,你们就迫不及待地搞在了一起?”
我慢慢转过身,看着自己这辈子的第一个男朋友,与之交往了整整四年的男人,拼了全力才抑制住声音的颤抖:“还记得我刚来上海找你时,住的那间小屋?那儿唯一还算新的家具,是一张写字台。写字台的抽屉是带锁的,里面放着我当时最宝贝的东西。不是钱不是存折也不是证件证书,而是一个装满了各种婚庆资料的盒子,是我在那一年中,一点一点搜集起来的。”
刘升的痛苦之色顿时减轻不少,虽仍站不直,神情却已不再扭曲,只是有些愣怔。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对着他笑了笑:“那时候,我是真的想嫁给你,真的想跟你过一辈子的。如果不爱,又怎么可能会像个白痴一样,每天晚上都把盒子里的东西翻出来,看着那些一钱不值的卡片纸张就会一个人傻乐半天?”
刘升半晌方喃喃:“这件事……你没说过,我不知道……”
“本打算,在你求婚的时候……算了……”我使劲揉掉眼睛里的白雾:“不过是件小事而已,反正早都一把火烧了。今天提起,是因为觉得何决的一个观点很有道理,感情这种事,就是要弄个清楚明白才好。所以你听着,以前,我是爱你的。而现在,我只想跟你做个陌路。”
刘升默然,无力自语:“可,为什么偏偏是他……”
我也忽然被心中涌起的疲惫弄得有些累,只想快点结束这一切:“是谁都好,与你无关。对了,那份工作还要麻烦你去处理一下。总之,以后我的事情不劳你费心。就不说再见了,先走一步。”
我刚跑到路边拦了辆出租车,积蓄了小半日的大雨便倾盆而下。
刘升却依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摇起车窗,跟司机师傅讲明白地址路线,坐稳,再回头,那个高大的人影已成了小小的黑点,旋即,彻底消失在我的视野之外。
作者有话要说:刘升:…………
第二十五章 拒
折腾一圈再次回到家已是天色漆黑,一推开门,就见薛木木正两眼冒着绿光守着支离破碎的毛绒玩具残骸,虎踞龙盘杀气四溢。这个凶残而诡异的场景,淋漓尽致地展现了狗老爷心中的压抑和愤怒。
“不就晚回来一点吗?不就忘了给你带好吃的吗?至于这么狂躁吗?马上给你叫油炸童子鸡外卖还不行吗……”
我一边絮絮叨叨讨好表忠心,一边拎起扫帚收拾满地狼籍。最后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玩具熊的两只玻璃眼珠都被咬掉了,但遍寻各屋的角角落落却仅找到了一只。
难道……
卧勒个大槽!
抱起薛木木冒雨冲到叶烁那儿,听我三言两语说明完情况,他神情严肃地将病患带入了拍X片的暗室,几分钟后,神情凝重地踱了出来。
他这幅报丧鸟的样子,让我实在不得不联想起TVB电视剧里出现频率极高的一句台词: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两腿刚开始哆嗦,便听叶烁缓缓沉声言道:“心脏有肥大的趋势。”
“啊?”
“今后要注意饮食,少吃油腻的,而且必须得开始控制体重。不然年纪大了以后,会很麻烦。”
我脑筋有些打结:“……眼珠从胃里跑到心脏那儿去啦?”
“你跑一个我看看。”
“…………”
叶烁顺手抛来一件白大褂:“没看到你说的什么玻璃眼珠,只看到它的心脏有隐患。”
“不是马上要命的病就好……”我松了一口气,接过衣服,纳闷:“干嘛?我又不冷。”
他似笑非笑地眯起眼睛,轻飘飘地说了句:“正好,我也很热。”
顺着他的目光,我看到了自己那几乎湿透的雪纺衬衫下,纤毫毕现的黛安芬……
“不许看!”
他无所谓地耸耸肩:“反正摸都摸了。”
“……臭流氓!”
“下回记得买全罩杯的,半罩杯你戴着容易走光。”他冲我的2C抬了抬下巴,用区区三个字,描述得生动而形象:“兜不住。”
我:“…………”
穿上白大褂,裹紧,我在羞愤中想起了儿子:“木木呢?”
叶烁想了想:“大概在围观。”
跟着他来到隔壁诊疗室,只见薛木木果然如其所言,正蹲在那儿歪着脑袋,围观得专心致志。
屋子的中间侧卧着一条拉布拉多,肚皮上趴着一只正在吊水的波斯猫。
猫咪时不时病恹恹地轻轻叫一声,狗儿便会扭过头在它身上舔一舔,或者用鼻子蹭一蹭,就像一个温柔的男生,在耐心细致地照顾因生病而撒娇的女友。
看了一会儿,我悄悄退出来,问叶烁:“不是说猫和狗是天生的冤家吗,怎么还能相处得这么和谐?”
他一本正经地回答:“真爱无敌。”
我表示懒得理他。
如今叶烁这家伙将戳我脑门的功夫练得简直炉火纯青信手拈来,戳完后,忽地问了句:“你跟JASON闹别扭了?”
我心中一动:“他……跟你说什么了吗?”
“没有啊!”
“……那你干嘛这么问?”
“男人的直觉,也就是小宇宙爆发后的第七感。”
我再度表示懒得理他。
叶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很忧国很忧民:“我算看明白了,你俩啊一个是达芬奇,一个是莫扎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