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派胡言!”范献自认那日的事做得绝,下手迅猛狠戾,不留痕迹,此人不过拿话诈他!
别慌,不能自曝其短。
郎君笑了:“不见棺材不落泪么?只可惜这名内侍蠢笨,他以为你许了他家中大人往后荣华富贵,岂料他前脚刚死,你后脚便领皇命带禁军抄了他宫外的家宅。一家老小尽数杀绝,无人生还。幸好,他还有个幼弟死里逃生,如今正养在我手上。”
范献眼皮一跳,不知他此话是真是假。
若是真的,风声流出来,于范献不妙。
特别是君心难测,皇城司前头刚获荣宠,一朝变天便能不顾旧情押入大牢;如若殿前司也有把柄犯在他人手上,难保不会沦为苏芷那般可怖下场。
范献不愿赌,伴君如伴虎,他赌不起。
于是,他道:“先生来寻本帅,应当也是想和气相交。多谢先生给本帅提个醒儿,若不是先生告知,本帅还不知有这样的纰漏尚存于世。”
范献会说话,知做人,能屈能伸。
只是,他的识时务并未打动铁石心肠的郎君。
对方淡漠看他一眼:“殿帅当我好欺么?”
“不敢不敢。”
“我既搬出这样的险要的把柄,自是对你有所求。”
范献就知道,这人不好糊弄。他指尖轻叩茶案,还是问:“先生请讲。”
“某只求殿帅两件事。”
“哪两件?”
“其一,盼殿帅麾下副将石守澄清皇城司使苏芷击杀县令一事,还她清白,容她出狱;其二,某知石守与殿帅关系亲厚,人前上下司,人后……乃是亲父子。故此,某推心置腹,为殿帅着想,望你早日送他上路,以免‘私交’败露,惹官家疑心。”郎君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袖缘,“第二点,乃是某全心全意为殿帅考量世事。若你下手,还能保亲子一具全尸厚葬;若报上官家,皇帝知尔等授官授亲,上下勾结,欺瞒皇族……届时,要掉脑袋的,恐怕就不止石守一人了。天家薄情,某为你做好打算,殿帅可要顾念某一番好意。”
这人心思歹毒,竟教唆范献杀子!
范献瞠目结舌,他凝望郎君许久,忽然问:“你要救苏芷……你是皇城司的人?或是她挚友?难道你是……”
“殿帅莫猜,某不喜人太聒噪。若你照某说的去办,待苏芷沉冤昭雪那日,便是某亲手奉上那名内侍家人、为殿帅解忧之时。”
范献越听越惧,他不敢放人出宅门。
他暗暗探向腰间利刃,低喃:“你对我说这些,不怕我杀了你?”
郎君语带笑意:“你猜,我如何敢登堂入室?”
是了,他是有备而来,真刀真枪如何干得过?范献拿他没法子。
他还需郎君手上的把柄消灾,不宜惹恼人。
范献退让了一步:“苏芷可饶,石守却不能杀。”
“殿帅,你当我来寻你,是同你好声好气儿谈买卖吗?我既拿了你的命门相要挟,便是一心欺辱你来的。”郎君从怀中摸出一封信,信筏上留有范献的字迹,“这是你早年以数百两黄金行贿殿前司虞候刘青的密信——真可谓父子情深,为提拔石守铺路,殿帅该下了不少血本吧?若此事让官家知悉,你猜官家会如何做?这些年,新朝局势可不明朗。宁错杀,不放过,官家也曾是枭雄呢。”
这名郎君心思实在坏得透顶,他深谙天家事,知皇帝登基也是沐浴血色而出的。
为了帝位,天家什么都敢干。
范献明白,他今日是真栽在人手里。
待熬过这一劫,他定要查出此人身份!
能知道他诸多秘密的郎子,决不能留!
范献颓唐靠在椅上,他没了法子,只得道:“都……依你。不过,咱们一码归一码,待苏芷出狱,你先把密信给我。”
这才是紧要事,他还要问罪刘青,他怎会如此不小心,没能及时焚毁信函!
“好。三日时限,两桩事,缺一不可。”郎君满意了,“我无意同殿帅作对,只要你如约照办,所有罪证,我帮你逐一销毁。”
郎君放下茶盏,缓步行出屋舍。
没多时,几名暗卫自四面八方行近,他们揽了郎君手脚,挟他消失于苍茫暮色之中。
人都走了多时,范献仍惊魂未定。
他四下寻找家奴,终是在倒座房里寻到一堆横躺竖卧的奴仆、侍从与美妾。
一群没用的东西,竟被人用迷药放倒了一大片!
看来往后,范献要多调动一些骁勇善战的军士,为他守宅了。
免得再出这样恶事,搅和得他神魂不宁!
……
沈府,灯火煌煌,一夜不熄。
苏母静候厅堂,时不时朝门外张望,坐立难安。
好在,她终于等到了郎君归来。
苏母心下欢喜,起了身,恭顺逢迎:“小主子,你回来了!”
“嗯,事已办妥。”
“都怪我坏了您的大事,为救阿芷,您竟舍弃了范献这一条紧要的线。”苏母很是自责,一面是家族重任,一面是亲女安危。她在其中煎熬,不得安神,“明明您为拿他把柄,费心多年,眼见着大事将成,却横生出枝节,功亏一篑。我对不起您,为了亲女,害您暴露行踪,还教范献觉察……”
“无碍。比之范献,芷芷要紧得多。”
阖上房门,郎君摘下傩戏恶鬼面具,如释重负。
面具之下,显露于人前的,竟是沈寒山那清隽骨秀的眉眼!
作者有话说:
第八十六章
不错, 最起初赤鱬妖女珠儿所见的神秘恩公,便是沈寒山。
“内廷班直私通宫人秽乱后宫流入坊间”一事,苏芷一直在寻告密之人, 却不知幕后真凶乃是沈寒山。
沈寒山教唆珠儿假扮赤鱬妖女,借后宫脏事引起民乱。他本欲闹大此事, 令皇帝丧失民心, 岂料苏芷领旨闯了进来。
沈寒山有无数次可扰乱她视听的机会,可看着苏芷奋不顾身为民请命的做派,他又犹豫了。
或许,大业不急于一事,至少不可摧折苏芷忠臣筋骨。
他要培育她,要她为他所用。耿介乃是纯臣神魂,可遇不可求。
或许是真心话,又或许是沈寒山的借口, 总而言之,他默默妥协了, 在旁协助苏芷查明真相。
他待苏芷,总是心软。
思及至此, 沈寒山轻轻笑了声,如兰草幽娴, 似梨瓣温雅。
他遥想旧事, 清浅道:“苏婶娘记得吗?芷芷幼时, 您曾带她入过宫。”
前尘影事依稀在目,如今忆起, 也泛起一丝回甘。
苏母笑道:“怎会不记得?当年奴同夫君一块儿入内谒见天家, 本是想为女刺青表忠心, 岂料半道上她哭闹不止, 还是小主子宅心仁厚,将其保下。”
沈寒山眼中带笑,没接这话。
他没告诉苏母,他保下苏芷,并非起了善心,而是彼时他正在挟殿翻阅秘阁搜罗来的古籍,偏生母亲的坤宁殿传来一声石破天惊的哭嚎,惊得他耳朵疼。
沈寒山实难忍受,这才撩帘入殿,拜见母亲。
那年的沈寒山才五六岁,苏芷也不过一二岁的年纪,正是要糖、要家人亲哄的乖娘子。
沈寒山见宫娥执着锐器,要往一个奶娃娃臂膀上刺墨,眉头微蹙,问:“阿娘缘何要对一个初出襁褓的小娘子动粗?”
她才几岁?哪里懂天家死士要身刺雕青一说?疼了伤着了,可不是要哭嚷?闹得旁人一整日不得开颜。
沈寒山明日还得被阿兄考学问,他欲让阿兄大开眼界,好生夸赞,可不敢被小娘子吵到荒废了读书。
沈寒山自小就是个冷心冷肺的小郎君,最看重的事便是温书。
“呀,本宫还是头一回知道寒山能庇护旁家的小娘子。”皇后笑得眉眼弯弯,朝苏家人挤眉弄眼。
前朝国姓为“申”,而沈寒山的本名其实为守雅。只是帝后会为膝下孩儿取小字家名,这才给他取字“寒山”,亦有调侃他出生时张着嘴干嚎久久不哭之意。皇后记得小子一落地,眉峰微蹙如山,寒着一张小孩儿面,有趣得紧。
这个小名,唯有帝后与他兄姐知晓,对外臣仍以上了皇族祖谱的“守雅”唤之。
皇后玩心重,有意出言调侃沈寒山,岂料小郎君面上冷淡,半点都不回应阿娘的顽劣脾气。
“话都不回一句,真叫阿娘没颜面。”皇后伤了心,想起旧事。她原想着,大郎君看似温雅,满腹经纶,实则很有主意,从不扑她膝上撒娇;二娘子成日舞刀弄枪,没个帝姬温婉可心的模样,吵得阖宫鸡飞狗跳;如今生来的小郎君得举家专宠,总该是个乖巧软绵的性子了吧?怎奈何他比大郎君更冷酷,面上亲厚装都不装,一心跟着兄姐厮混!
难得有个小郎君在意的小娘子,可不得容她逗逗?
皇后不肯放小儿子离去,她小心抱来啼哭不止的苏芷,递给寒山:“接好了,小娘子磕着碰着,可是要哭的。”
沈寒山原本只是想敲打一下坤宁殿里的一行人,岂料顺手接了这么个烫手山芋。
他吓了一跳,又见母亲是真要放手。
再哭不行,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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