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全依你的。”沈寒山勾唇,“我问过了,张怀书此人年逾四十,妻子在半年前亡故,为其守丧三月,便娶了新妇。第二任妻子是中堂白相公的嫡女,也算是用婚事同中书省官衙缔结在了一块儿。如今工部尚书张怀书出了事,还折损一个贵女,也不知白宰相懊不懊悔。”
他大有一副幸灾乐祸的嘴脸,横竖大理寺官署最清净,事不关己自然高高挂起,他且看这一圈人狗咬狗去。
苏芷头大,果然这些心怀鬼胎的文臣联结在一块儿,说道起弯弯绕来就是聒噪。
大庆宰相公不少。中书、门下、尚书三省长官均以相公名目把持着中堂,后来资历浅显、低官阶的官吏受官家赏识,出任同平章事,进入中堂参政,再插手一个手握军政的枢密院使相……一堆相公拉帮结派扯头冠,暗地里还建立自个儿的阵营,俱是为了掌控中堂言语。
他们欲左右朝政,不择手段拉拢官吏,结姻亲便是很好的一桩计策。
若非掖庭里的内省南班全是太监,恐怕他们的手连后宫都敢伸进去。如此说来,苏芷也有点明白官家的忧虑了——一群不省心的老东西,私底下偷鸡摸狗,没皇城司和三衙镇宅,还真不敢放心他们接洽。
思及至此,苏芷忽然问了沈寒山一句:“张怀书虽说是从二品工部尚书,比你官高一阶,可你也不差呀!年纪轻轻就位至一司之长,又学富五车,那些老狐狸就没想过同你攀亲?”
她这话问得有意思,沈寒山努力去辨认她话中的一丝若有似无的醋味。
“倒是有过,只他们的嫡女各个面相凶恶,八字也与我不合,沈某实在不喜,便都推拒了。”他笑着喝了一口酒,凤眼潋滟,勾人心魄。
苏芷将信将疑:“不至于吧?我看那些官娘子长得都不错,膝下所出的小娘子定然标致,想来是你眼光太高了。”
沈寒山放下酒盏,作势要和苏芷好好说道说道。
“就这么说,沈某身弱,喜武娘子。朝中文臣家的小娘子擅骑射、擅刀枪棍棒的能有几个?便是将门出身的女子,也未必与我八字作配。”
“你在文臣宅子里寻武娘子?不是存心刁难人么?”
“嗯?不这般刁难人,我又如何堵一堆老狐狸的嘴呢。”
“看来你半点都不想娶亲。”
“想,朝思暮想。只是我心上人眼高于顶,都不垂怜观我一分。”
“你还有心上人?”
“芷芷明知故问,好伤我的心。”沈寒山憾然叹了一声。
“……”苏芷心头一跳,后知后觉猜到他话里机锋。
他是指,她算他心上人吗?
苏芷一瞬间想到了那日春山桃花海里缱绻的吻……原来不是做梦啊。
她不敢和他聊深了,含糊地说:“沈寒山,你醉了。”
沈寒山微微眯起眼睛:“芷芷,我有没有同你说过,沈某酒量不错,劲峭烈酒也可饮两斤。”
苏芷懵了,这厮如今不装糊涂了,誓要和她死磕到底?
她恍惚想起很久以前,沈寒山痴缠她,追问她番号雕青在身上何处的时刻……那日,沈寒山才吃了三两杯玉沥甜酒便说胡话了。
难道他在装醉骗她?!
苏芷如遭雷击,刺激太大了。
她不敢同他多说,临时想出脱身之法:“你酒量要是这样好,从前扮醉,逼问我番号刺在何处,居心何在?你是不是早就知我纹墨于何处,故意诱我出糗?”
话音刚落,沈寒山被酒水呛到,咳得脸红,很是狼狈。
苏芷忽然眯起了眼睛,她靠近沈寒山,居高临下,审视他:“沈寒山,你怎么会知道我那么多的事?早前我就想问了,苏府哪个是你藏的眼线?!”
不然为什么她的一举一动、日常偏好的膳馐,他全知情?
一定!有!内鬼!
沈寒山良久无言,他总不能说,阖府上下都是他的线人吧。
这对小娘子的打击太大了。
于是,沈寒山抬袖掩唇,顾左右而言他:“夜已深,再扯闲篇恐怕要丑时才能说完,你总不想今夜宿我府上吧?”
呃……深更半夜,和独身郎君共处一室。
苏芷再如何不避嫌,也知这不成体统。
她输了,败下阵来,两人各退一步吧。
苏芷愿意和他握手言和:“那、那咱们赶紧接着说张怀书的事吧。”
“好。”沈寒山满意地笑了。
作者有话说:
本来想走剧情线,结果小沈和芷芷喝酒聊天太可爱,忍不住写了好多,呜呜呜不知道会不会觉得他们话太多,案件就慢慢展开好了...好喜欢写两个小可爱絮絮叨叨聊天~
本来这章想写多多,结果有点晚了,打算休息了,睡醒再说吧,今天给我留的评论多多,明天那章写多多!!尽量五六千~
第七十章
夜渐渐深了, 屋里凉了几分。晚间新抽的稚叶覆了一层霜,好似落过骤雪一般。
苏芷盘腿至炕榻上,不过半晌, 底下的毛褥子又暖和不少。她朝露出一线月光的窗往外看,原是有小厮入了隔壁灶房, 给火炕烟口添柴。
不得不说, 沈寒山很会享受。客房里横垒了半室炕床,灶口与白墙衔接,通向隔壁厨房。
如此,家奴们添柴生火只需出入邻边耳室,不必进客房吵沈寒山。如此,既不会惊扰到主人家谈话,还能礼待来客,实在妥帖。
苏芷听得窸窸窣窣的动静,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坐的位置邻近灶口, 乃是炕梢。
这样的炕头温热,一般都是留给主人家寝卧的, 沈寒山故意谦让于她,是存心关照她吗?难不成他一直记得她膝骨沉疴, 不得受寒?
苏芷受宠若惊, 面上又不敢显露。万一是她自作多情, 那多难为情呢!
直到沈寒山整理衣摆下了榻,他行至一侧壁脚, 从錾银缠枝花纹红漆衣箱里取出一件银鼠毛裘衣, 递于她膝上:“天冷了, 披一披吧。”
苏芷目光下移, 挪至沈寒山那白皙的指骨上。烛光落下暖芒,濡上他五指,润泽的肤平添上几分通透,又有毛绒裘衣衬托,显得沈寒山的五指分外秀致。
苏芷一时恍神,她有点不明白,从未在意过沈寒山的衣着与外在皮囊的自己,为何近日频频失神,好似被他做法吸去了魂魄。
关照的话,沈寒山仿佛说了千百万次,极为娴熟。
苏芷一时不察,揽过裘衣覆膝。她抠了抠裘衣下摆镶边绸缎,后知后觉发现其用色是桃粉底子,还绣了细腻繁复的牡丹花图样。
这一身……分明是给小娘子准备的御寒大裘吧?
沈寒山家宅里没有女使,素日也无小娘子登门拜访,难不成这件裘衣是专为她裁的吗?压箱底这么多年,怎么从没见他送衣来呢?
苏芷小声地问了句:“沈寒山,你这件裘衣,是专门为我裁的吗?”
闻言,沈寒山停滞一瞬,倏忽笑出声,意味深长地答:“咦?被发现了么?”
“既是为我裁的冬衣,缘何从前没将它赠我?”
“那时怕你不收,也担心你若来沈府做客,没有妥帖的外衣御寒。思来想去,还是藏在客房中,以备不时之需。”
“……”苏芷不知该说点什么好,她很难讲这种感觉。
苏芷总拒沈寒山于千里之外,入了皇城司后,为了避嫌,等闲也不会往他府上跑。
还是如今胆大一些,明面上多有交集。
难不成沈寒山私下里守着这些独属她的小玩意儿,一次次盼她登门吗?
那她总对他横眉冷对,厉声对峙,他心里会不会失意落寞?
真是一副可怜相儿,教人于心不忍。
苏芷呶呶嘴,还是低喃了句:“多谢你了。”
“何必这样客气。”沈寒山知今日殷勤撞上时机,恰如其分,还博得小娘子一点点好感,心间颇为得意。
他倒是想趁热打铁同苏芷亲昵,可想了想,按照苏芷性子,定爱徐徐图之,只得喉头滚动,强压下那一点躁动。
苏芷不是那种多愁善感的小娘子,今晚的缱绻气氛,她很不习惯。
于是,她强行把话儿绕回正题上,稍稍结巴:“对、对了,你有没有打听出工部尚书张怀书是柳州哪里人?”
沈寒山知她意动,故而欲盖弥彰,扯别的话头遮掩。
他心下打趣,面上不显,顺水推舟接过苏芷的话:“问过了,说是柳州满福县人士。我不止问来了他的祖籍地,还得知了他一些阴司事。”
“你说。”
“张怀书是前朝末年入的仕,那时还没有免费入住馆驿的官家公券,故而他上州府赶考便十分吃力了。为了能有足够路费赴考中试,家贫的张怀书登了彼时家中招婿的亡妻、也就是纪嫣然的府门。他不想牵累科考与官途,虽应了纪家婚事,却没有入赘。那时,张怀书让纪父放心,曾许诺了膝下第一个孩子不冠‘张’姓,而随母姓‘纪’,给纪家传宗接代,继承岳丈家业。如此,也不枉费纪家在他微末时搭一把手的恩情。”沈寒山叹气。
他又道:“只可惜,纪父没能亲眼瞧见外孙出生便与世长辞。而张怀书还算个有良心的郎子,即使当了官也没舍下商户女纪嫣然。他把发妻接入京中,与‘糟糠妻’成了婚。时年,新君开国,对其良善秉性极为欣赏,不仅亲赠贺礼,还下旨赐了婚添彩,一时成了美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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