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娘子和张怀书才成亲二月,那孩子至多也就一个多月,喜脉勉强诊得,安胎药却决计不能乱用。胎气无损者,滥用药汤, 反倒容易滑胎。
张家这么宝贝老来得的子女,不可能犯此大错。
如果一定要用……
除非, 孩子的月份大了,已有至少四五个月的身孕, 家中人才会借保产药护胎。
苏芷低头,瞥一眼张大娘子。她的脸颊儿清瘦, 四肢纤细, 明明是伶仃的身形儿, 肚子却显得宽大,用厚毛胆长褙子也遮掩不住。
这个孩子来的时候不对。
倘若张大娘子是在先夫人纪嫣然亡故的时候怀上身孕, 那么背后故事便耐人寻味了。
纪嫣然……究竟是如何死的?
苏芷又想到沈寒山说, 狐女腌的醋芹与纪嫣然赠的, 滋味相似。
有没有一种可能——狐女和纪嫣然脱不了干系?甚至她可能就是纪嫣然?
苏芷心下了然, 只等出府后同沈寒山悄摸商议。
沈寒山博得张大娘子信赖后,便开始忽悠人听他号令。
他感叹一句:“本官知大娘子可怜,腹中怀有身孕,夫君还入了刑部大牢。本官乃大理寺官吏,若张尚书入的是廷尉诏狱,我还可照拂一二,偏生是……唉。”
张大娘子这才依稀回过神来,沈寒山竟是可以复核刑部朝官案的大理寺官吏。
这可是能帮上她的要紧官人!
思及至此,张大娘子哭得更为哀痛:“求您垂怜妾身,一定要相帮一把,妾身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罢了,你莫哭。本官豁出去一回,给大娘子搭把手、透个底儿吧!”沈寒山忧心忡忡地道,“大娘子可知,官家为何查证到张尚书身上?”
“为何?”这个问题不止是张大娘子疑心,就连张怀书也百思不得其解。
官家是吹了什么邪风,非要去碰那一座摘星楼?
沈寒山故作讳莫如深,不出声了。
倒是苏芷接过他的话,淡漠地道:“是有人告密。”
她没抖出狐女的存在,故意和沈寒山联袂打配合,攻张家内宅。
张大娘子惊骇:“两位官人的意思是,家宅里出了内鬼?!”
“正是。”苏芷诱她答话,“你好好想想,张尚书可有什么仇家,且能知晓他私密事的?”
“私密事……”张大娘子垂头,眼眸微移。疏忽,她似是想到了什么,呼吸一窒,“难不成……是她?不,不可能,她明明已经……”
“嗯?”苏芷挑起眉头,“大娘子想到了什么?”
张大娘子咬了一下唇,同苏芷道:“两位官人应当知道,妾乃新嫁妇,而张家先夫人亡故已有五月了。先夫人对夫君感情颇深,死不瞑目,连带着她身边的奴仆都对妾身怀有敌意,总觉得是妾身顶了先夫人的缺儿。故此,妾身入府以后便遣散了先夫人倚重的奴仆……他们离了府,定然怀恨在心。告密者,保不准出自这些家奴。”
苏芷颔首:“既已离府,还能寻到吗?”
“那大抵是没法子了……那些家奴全是和雇关系,不受府上约束。大庆国土这样辽阔,如何能寻到他们。”
“这样吧,请张大娘子将家中年长的奴仆招至我等面前,我先试探一番,且看看有没有线索暴露。”
“是,全听官人们安排。”张大娘子由周妈妈搀着出待客厅堂寻人去了。
沈寒山见人走远,单手支颌,饶有兴致地问:“芷芷缘何不将狐女小像拿出来供张大娘子辨认?万一她就是贵府上出逃的人?”
寥寥几句,苏芷猜出沈寒山这个人精已经觉察张大娘子的端倪,她没必要再说废话。
于是,她答:“若狐女真是张家先夫人纪嫣然,太早暴露她的小像会打草惊蛇,还需保密。毕竟,一个在纪嫣然死后才相看人家,且嫁入张家的新妇,如何有机缘见到纪嫣然?她能辨认出纪嫣然的样貌才是有古怪,这代表张大娘子早早就和张怀书有私,那纪嫣然的死因就有旁的说法了。张大娘子不蠢,要是她慌了神,把其余有关狐女的线索毁尸灭迹,你我得不偿失了。”
闻言,沈寒山牵唇一笑,没多说什么,似是对她的决断给予肯定,很放心她做事。
不一会儿,张大娘子领了好几个家奴过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老的是年长时才签奴契入张家的,而少的应该是家生子或是年纪小的时候就被牙郎卖到张家。
他们皆是粗布发巾,手指粗糙。不必多说,苏芷也知,这一批应该是外院来的扫洒家奴,不是房中伺候巾栉的贴身女使。
想来,张大娘子对纪嫣然颇有芥蒂,把她身边人遣散得这样干净。
沈寒山请张大娘子回屋休憩,他要同这些人问一问旧事,如有发现,定然第一时间知会她。
张大娘子今日落了太多泪,又怀了孩子。她精神不济,早就困倦了。
接着,她颔首,谢两位官人体恤,先一步入寝房养神。
当家主母走后,苏芷问了家奴们待在张家的年数。知道大家都是资历深的老奴后,她从怀里拿出狐娘子的小像,问:“先夫人纪嫣然的样貌同画上的人相像吗?”
家奴们仔细辨认后,摇了摇头:“不像,先夫人眉心有一颗观音红痣,漂亮得紧。这画上的人没有……”
苏芷不死心,又问:“那你们府上有过长这样的女使吗?”
家奴又是摇头:“从未见过此人。”
难道狐女和张家确实没什么关系?那醋芹口味一致也许只是一个巧合?只因狐女还有张家都是柳州人,这才会同样的腌菜法?
苏芷快要说服自己了,偏生沈寒山不经意间发问:“听闻先夫人擅腌菜,本官有幸吃过张纪氏的醋芹。府上的腌菜都是夫人亲力亲为制的吗?还是有奴仆代劳?”
说到这个,家奴们便有话说了。
他们争先恐后地道——
“先夫人确实好腌菜,从不让人搭手,奴也有幸吃过。”
“奴也吃过,那醋芹一绝,先前奴还斗胆同先夫人讨过方子。只是怎么按照方子规矩腌,都制不出先夫人的风味……”
“先夫人腌菜用心,时常四更天披衣入灶房舀腌菜罐子里的浮沫,哪里像你一睡就要天明……”
提起张纪氏,奴仆们不那么拘谨,你一嘴我一嘴说些絮叨的鸡毛蒜皮小事。
苏芷没想到纪嫣然的人缘这样好,同外院的奴仆也有攀交,看来她确实是极为亲和的女子,没被眼高于顶的士族同化。难怪她辞世后,还有家奴为她打抱不平,惹了张大娘子的险恶。
而且纪嫣然腌菜手法独特,说是秘技也不为过。能仿制她腌菜法的女子应当是少数,毫不相干的人又怎可能制出她那一坛风味绝佳的醋芹?
苏芷正思索间,沈寒山忽然摸了摸腰上系的荷包,从里边摸出一枚银子以及银锭夹剪。
他把用具递到苏芷面前,道:“芷芷帮我分银吧,我弱不禁风,没你劲儿大,怕是铰不开这一锭银子。切记,要七人份,等量。”
沈寒山坦荡承认自己是文臣,气力没苏芷大。
苏芷叹一口气,从腰间取出凛冽弯刀,几下把银子斩成了七块。
顺手一丢,银钱散落。
“拿着。”少烦她。
沈寒山把碎银交到眼前七人手上,道:“本官还有最后一个问题,答了以后,这银子便是你们的了。不过切记,今日叙话莫要同大娘子提起。大娘子不喜听到先夫人的消息,若尔等多嘴,触怒了大娘子,惊了胎……届时你们被发落,就真神仙难救。”
大家伙儿对视一眼,自然晓得轻重。他们在张家做事,且是最下等的外院扫洒奴仆,一不图主家倚重,二不图内院提携,当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免得本来他们能留在高门大院里安分做事,多嘴一句,只为讨一声夸赞,反倒惹了一身腥,被女主子逐出府外,那真得不偿失。
他们人微言轻,但不代表他们傻。
主子糊弄他们,他们也能搪塞主子。
于是,家奴们道:“官人请讲。”
“先夫人纪嫣然的家奴们被赶走了,还可能去哪儿?你们共事这样久,总有吃酒时听人说上一嘴他们的老宅或是家事吧?”沈寒山目光如炬,审视七人。
“这事儿,您问咱们,咱们哪里知道呀……左不过回老家呗。”
沈寒山勾唇:“仔细想想?碎银子收着倒不烫手,本官也可以拿回来……”
“嗳嗳,官人稍待片刻。”家奴们如今是一条绳上的蚱蜢,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谁都想拿钱,且是均等的钱。
特别是张怀书出了事,张大娘子为拿钱通融官差,下人月俸一减再减……
他们贼眉鼠眼一对视线,一个老妈妈踹了旁侧的马奴,道:“丁四,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和雇奴契,过两年就能离开张家回去养老。咱们里头数你最清闲,家累最少!我知道你和先夫人身边的女使喜枝儿关系好,两人眉来眼去有一程子了,我看你是盘算着过两年离了府找她呢……你说,你是不是有什么坏心思,有意把喜枝儿的去向瞒着官人们呢?哼,在这儿装什么大尾巴狼,还不知她下落呢,看我不去大娘子面前告你的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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