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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惹记 (草灯大人)


  也是,梦里怎么可能碰到她呢?幸好,这姑且还算一个美梦。
  阿枣端来一盏茶,她抚上寒冬怒放的绿萼梅花,笑道:“忆梅嫁了一个好郎子,阖家圆满,儿孙满堂。她的夫君偏疼人,还将膝下的一个孩子冠了母姓,帮着忆梅把林家血脉传承下去。这一生美满,我已无憾。”
  阿枣笑着笑着,竟落泪了。原来这么多年,她都没能忘记林然,一心想念他。
  她饮下毒.茶,对梅花树说了最后一句话:“郎主,那一日的湖水,应当很冷吧?”
  她不忍心回忆那一日的事,没有她的湖泊,该有多彻骨凄寒。
  阿枣掖去眼角的泪,她弯起唇瓣,温柔道:“郎主莫怕,我来……寻你了。”
  她安顿好了他的孩子,往后入了土,再也不会心怀愧怍。
  阿枣很高兴,她能再见到林然。
  做人看不见鬼魂,做了鬼,总能触碰到他了吧?
  阿枣死后,玉蝶梅树一夜凋零,花落满院。
  世人都说,是阿枣的血里染了毒,这才催死了一棵老树。
  唯有林然知道,是他摧折了梅树。
  她若亡故,他也不愿在人间留下痕迹。
  百年后,某个偏远的小县出了一桩惊世骇俗的婚事。
  某个林姓富绅的小儿子林让鬼迷心窍,执意自家贴身伺候的美婢枣儿为妻。
  好在他父母开明,当即让林母娘家人认了枣儿义女,以表妹身份嫁入林家,亲上加亲。
  早年林母被枣儿救来一命,这才将她以一等女使身份养在身边,吃穿用度俱是亲女规格,半点都不出差错。她视枣儿为兴旺家宅的福星,本想认成义女,只可惜枣儿很懂分寸,不欲占人便宜。
  思来想去,林母为留下无家可归的枣儿,这才以和雇女使的条件,留她在林家做事。
  如今儿子林让能瞧上枣儿,真真是天大的喜事一桩。
  这世上,怪事儿多了去了,她家孩子娶个美婢又如何了?!谁敢碎嘴,她定要撕烂人的嘴!
  就这般,林让同枣儿成婚,夫妻恩爱,举案齐眉。
  婚后,林让想起,初次见枣儿,是在府上的一棵玉蝶梅花树下。
  梅白胜雪,花容月貌。
  林让恍神,只觉得这个小娘子眉眼有说不上的熟悉,格外喜人。
  他喃喃:“我们上辈子好似见过。”
  枣儿一愣,撅起了嘴,心道:“这个小郎主调戏人还用这样俗气的话么?!忒腻歪了!她才稀得理他呢!”
  枣儿面红耳赤,她跺跺脚,扭身离去:“我同你才不熟。”
  一朵梅花落,林让望向使小性子的枣儿,弯唇一笑:“总有熟的时候。”
  他喜欢她,一见倾心。往后便是舍下郎君的尊严,他也要独得她的青睐。
  再后来,枣儿知道,今日的浪荡子,竟是府上独宠的小郎主!
  完了!她开罪了主子,往后的女使生涯不会被人穿小鞋吧?!
  此后,枣儿才知。她确实是被林让穿小鞋了,只是那种穿,和她想的有些不一样……
  他独独招惹她,“欺负”她,最终还要囚她一生,搂回幔帐里慢慢折腾。
  真是个记仇的郎君!
  (番外完)
  作者有话说:


第五十五章
  苏芷和沈寒山肃清衢州贪官污吏, 立了大功,君心大悦。
  他们为林然平了反,将他的追罪状与陈情书公布于天下人看。官家知道忠良死于佞臣之手, 哀痛至极,准林然的神位袝享太庙, 身后事以郡王之礼仪厚葬, 且恩待其妻女。
  这是何等的殊荣,大庆开年以来,林然是第二位得以死后供奉于太庙的功臣,第一位是苏芷的父亲。
  然而这一切补偿,对于林家孀妇枣儿与闺女林忆梅来说,都算不得什么荣宠。她只想要丈夫活着回家,即便他不是个官,是个乡下泥腿子也成。
  翌日, 吴通判被大理寺收监,官家下令, 十日后吴通判施以绞刑,当众处死, 他的家眷则流放沙门岛,世代不得入仕进京。
  其余同吴通判狼狈为奸的官吏, 如法炮制, 待验明复详罪证后, 处死或流放,决不姑息任何一人, 也决计不轻饶。
  官家为民除害的行径传入坊间, 大庆百姓人人称颂, 高赞明君, 一时间由“殿前司掌管的班直死后作祟一事”引发的动荡与不满消散了许多,京官们受地方官作乱的牵连,人人夹紧尾巴做人,自顾不暇,哪里还有胆子弹劾天子门前禁军官司?没被衢州一事拉下马就不错了!
  官家扬眉吐气,这时开始念及“君臣一体”的好处来了——犯错是乱臣贼子的个人行为,同尔等何干?!放心吧,我赏罚分明。
  陛下都递台阶了,大臣们自然感激涕零逢迎。一时间,君臣和洽,面子上一团和气。
  按君王治国之术来说,赤鱬案子至此就“告破”了,若只是为社稷着想,官家已经没有往下查的必要。
  然而苏芷办差,从来耿介固执,赤鱬真身还未查明,朱毅的死因也仍不知晓,她还死咬着案子不放,欲身子骨好些的时候,再接着查探。
  苏芷重伤回京的消息,一下子传入宫中。柳押班和赵都知都有公务在身,出不得门探病,他们唯有将探病礼交付给大皇子陈风,委托他登门一回。
  为表亲近,上司探望下属再正常不过。只是这位上峰身份尊贵,苏芷不想逾矩,故此,她强忍着胸口疼也要起身亲迎。
  陈风忙搀苏芷躺下,怪罪她:“阿芷何必同我客套?你我共事这般久,该知道我的脾气。特殊时期自是遵循特殊礼制,你好好养伤,不必起身回礼,横竖无人敢怪你的。”
  陈风今日披了一身紫金貂裘,出锋的皮草上浮了一层金绒,瞧着既贵气又气派,有这样厚实的外衣挡风,手脚暖和。
  他特意解下外衣,亲昵搭拢至苏芷锦被上:“我看你手臂都是凉的,这件大氅你留着,家中可披上身子取暖。”
  紫貂皮太贵重,虽是皇家所赐,却也不合适穿入宫中。平时居家披一披倒是挺好的,横竖没人管家宅事。
  苏芷不敢受此大礼,正要推诿,陈风道:“阿芷,你我本不该这样生疏的。收下吧,权当安我的心。你为皇家立如此大功,不过一件衣裳,怎么受不得了?我只唯恐礼太轻,教你笑话。”
  “卑职不敢。”
  “你敢。”陈风苦笑,“你待所有人都亲近,唯独拒我于千里之外。阿芷,我是哪处不得你心意吗?”
  陈风头一回说这样直白的话,内里情愫昭然若揭。
  苏芷素来不是很洞悉情爱的小娘子,但她也不蠢。
  听得陈风一番话,苏芷没有半点春心动,反而环顾四周,知室内无人,不会落大殿下颜面后,反问了一句:“为什么是我?”
  她这话问得很妙,好似知道陈风择她的目的或许不单纯。
  只要陈风是大殿下一天,苏芷就愿意做他的拥趸者一天。
  可是,这不代表,她会愚钝到满心信赖陈风,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
  于苏芷而言,陈风的温柔多情来得古怪。她和他没有更多私交,按理说,陈风不必庇护她。
  又或者,真被沈寒山说中了。
  他瞧中她是个女子,用几句甜言蜜语就能摆布的女子。
  苏芷,不愿意被人看轻。
  陈风微微眯起眼眸,小心碾动手骨翡翠扳指,低喃:“阿芷忘了吗?你到皇城司上职,初初见我那次,我给你挪了一碟酥油鲍螺。”
  说起这个,苏芷记起来了。
  那时她跟着柳押班认人,踱步至陈风面前,她朝他行了拜仪。
  陈风笑得温文,什么话也没说,只给她挪了一碟子酥油鲍螺,请她尝尝。
  苏芷不敢僭越,推脱说不用。
  ……
  大殿下怎么忽然说到这个了?苏芷目露疑惑神色。
  陈风叹息:“你果然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
  “十二年前,你以开国功臣之女的身份入宫赴宴。在拜谒皇后时,你趁宫人不备,摸了御花园里的酥油鲍螺入口。那一碟子点心,是我留下的。”
  闻言,苏芷才反应过来,原来她小偷小摸的行径,被陈风看了个正着。
  他也有这样促狭的时候,故意用点心来敲打她。
  苏芷心里暖融,觉得这段往事十分有趣。
  陈风眼带笑意,继续道:“彼时,隔了五丈远的风亭,我正与官家叙话。他和我说起你,道苏家老臣护驾有功,不可慢待其女。他有意替我聘你为皇家妇,赐皇子侧妃位,以示恩宠。他问我意下如何,我道你年纪还小,大了再说也不迟。岂料,你十来岁时挟父恩直入皇城司衙门,成了如今可独当一面的皇城司使。真真是胆大妄为,出乎我意料。”
  陈风帮苏芷掖了掖被角,见她听得认真,又说:“当时我觉得,这小娘子,有点意思。故而起了心思,用酥油鲍螺试一试你,谁知你把前尘旧事全忘了,唯有我还记得。”
  他语气惋惜,把这事儿当笑话讲,苏芷却听出了一身冷汗。
  她怎么也没想到,她曾可能是陈风的女人。
  天子轻飘飘一句话定下她的一生,世人也认定了女子嫁个尊荣的夫婿就是荣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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