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终成了孤魂野鬼,没能回来故土,见不到家人最后一面。
苏芷的心脏仿佛被无情的手扼住了,她能感受到林家大娘子的无尽哀痛。
她目光坚毅,同林家大娘子说:“放心,我会给你一个交待。”
这样爱重妻子的林然,不会拿性命开玩笑。故此,他绝不可能畏水还执意冒险游湖。
苏芷折下一枝梅,小心藏入怀中,襟抱满香。
她不会辜负花期。
苏芷本打算回衢州,临走前,还是去了一趟皇城押司官张进府上。
张进见到苏芷,错愕极了,忙躬身上前请她下马:“您几时回来的?”
他很聪明,没有唤“苏司使”,他知苏芷戴着幕离掩面,定是不想让人发觉身份。
苏芷轻声道:“不必,只是说两句话便走。”
她想起之前在朱逢宅邸里的暗室发现的那一排排触目惊心的木笼,既然其中一个关了哑奴,另几个空的也该是关了别的孩子。
那些孩子,上哪儿去了呢?
张进道:“您请吩咐。”
“之前让你查的都城失踪人口,可有眉目?”
“是,下官正想等您回衙门后再同您禀报。您稍待片刻,下官去去就来。”张进回家里拿来卷轴,递给苏芷,“内城没有孩子失踪,反倒是外城不少流民的孩子不见踪迹。他们曾报过官,县衙里也派出衙役搜寻过,奈何一无所获。下官将失踪孩子的样貌都根据流民的口吻绘制下来了,有家人的孩子,应当都记录在册,若是丧失双亲的孤儿……下官无能,查不到更多线索了。”
“内城都是达官贵人,要是丢了孩子,势必会闹大,他要抓人,也只能从外城下手。你做得很好,来日我会将你的功劳上报给大殿下。”苏芷赏罚分明,不会揽功,跟着这样的上司过活,实在是运气好。
张进大喜过望,忙拜谢苏芷。
交接完公事,张进又想起另外一出诡谲事:“有一件事,下官不知当不当讲。”
“你说。”
“下官四下查访,又向街坊邻里问话,还去关押哑奴的荒宅附近,探访了居住山里的樵夫与农户……得来了一条线索。说是几个月前,他们见到朱毅将两个孩子送到渡口,那里停泊着去往衢州的船只。”
苏芷震惊,问:“你确定吗?那人是朱毅?”
“千真万确。下官拿朱逢,啊不,是朱毅小相给他们比照过,都说那人是死去的朱毅。下官还埋伏过一阵,只可惜,没能逮住船夫。只是从其他人口中知晓,若是想去衢州,大多数人都会在这个渡口登船。”
朱毅把孩子送往衢州做什么?苏芷抿唇不语。
本来这些事,问问哑奴或许就知一二,但她不会说话,又是被留在荒宅里的幸存者,应当也不知晓那些孩子的凄惨命运。
苏芷还得回衢州一趟,要是那些孩子真被送去了衢州,或许这一卷失踪孩子的小像就有了大用处。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总得往下查一查。
“我明白了,我回一趟衢州,你接着往下查。”
“是。”
苏芷不放心,又叮嘱一句:“记住,这些案情进展先不要同刑部以及大理寺官署透露,待我归京再说。”
“是,下官明白。”张进猜测苏芷此举,是为了防其他衙门揽功。他是皇城司的官吏,自然要站在苏芷身后,听上峰差遣。
苏芷颔首,放下面帘,策马离开。
临走前,她骑马路过一回苏家。内城里马匹不可奔波,以免冲撞达官贵人。
苏家灯火煌煌,显然是苏母还没入睡。也是,她那个性子,要么吃茶听曲儿,要么看话本,一把年纪了,还同姑娘似的,要她叮嘱才睡。
苏芷看似心硬得很,其实也会思念母亲的。
她路过家门,却不能入,心里凄苦得紧。
会有团聚日的。
苏芷叹了一口气,还是硬着心朝前走。她出了都城,一路向衢州的官道赶去。
赶了几天路,苏芷累得神志不清。
她滚鞍下马,和王氏要了几桶热水,洗干净身子后,连午膳都没用就入睡了。
这一睡就是三个时辰,待苏芷醒来时,已是月上中天。
她脑仁发涩,按了按额角。
这时,一股甜腻的赤豆牛乳味飘来,屋外响起敲门声,原是沈寒山在门口。
苏芷开门,请他入内。
沈寒山含笑:“你醒了?”
他把一碗赤小豆牛乳粥摆在桌面上,又递了木勺子给苏芷:“一回来就睡下,也不知吃点东西垫肚子吗?尝尝吧,我没加糖,只加了花蜜,口味不太甜,应当不腻。”
沈寒山举止脉脉柔情,搞得苏芷很不适。
她匆忙喝了两口豆粥,把这两日回京城查探到的事告诉沈寒山,还递上了那一副失踪孩子的样貌特征画像。
苏芷:“张押司寻了画师画的,还找孩子父母核对过,应当长这样。这是一年间京城失踪了的孩子,不知是落入朱毅之手,还是被其他人牙子发卖了。不过朱毅确实把几个孩子带到前往衢州的渡口,送上了船只,得查查那些孩子是不是被发卖到衢州了。”
沈寒山道:“这事儿交由叶主簿去办便是。”
“嗯。”苏芷难得和沈寒山和风细雨讲话,“你呢?这几日都做了什么,有什么收获?”
要是他什么都没干,坐享其成等她查案的话……苏芷定会拧断他狗头!
沈寒山晦暗不清地笑了声:“芷芷稍等片刻。”
又想卖什么关子?苏芷皱眉。
没一刻钟,沈寒山费力掮着一个红漆箱子入内。
待箱子打开,入目便是金灿灿的金锭子。
苏芷瞠目结舌,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呆了片刻,苏芷吃惊:“吴通判送的?你真收下了?你疯了吗?”
他居然有那么大的胆子!他到底要做什么?!
“芷芷,现如今,你我是见证贿金的同伙了。”沈寒山探向红漆箱笼摸了一把,转身递给苏芷一锭黄金,“芷芷,给你这个。从今往后,我的钱,便是你的。”
他慷慨解囊的做派,气得苏芷心肝脾肺肾疼。
“……”苏芷好想,杀了他。
这是贿金啊,谁拿了,谁人头不保啊!
她夺过他的金子,狠狠砸到了地上,怒斥:“沈寒山!我真是错看了你。”
沈寒山勾唇,上前去捡起金子,小心吹了灰。
他慢条斯理地道:“不要吗?芷芷缘何同钱过不去呢?”
“这是百姓的血汗钱,是民脂民膏,你花这些钱,不亏心吗?!”
“嗯?吴通判犯的罪孽,同我有什么干系?要下阿鼻地狱,也是他下。左右我事不关己,自然高高挂起了。”
“……”苏芷从前怎么不知道沈寒山这么有贪官污吏的潜质?要知道的话,她能一刀砍了他!
“不成。”苏芷上前,抱住箱笼,“这金子,我得充公。你就等着吧,官家自有旨意处置你。”
沈寒山挑眉:“吴通判的贿金,沈某怎敢自留,本就有充公交予官家之意。”
“你什么意思?”苏芷蹙紧眉心,“你方才不是把贿金给我,让我随便花吗?”
“哦,那个啊……”沈寒山风轻云淡地理了理衣袖,道,“那是我攒下的俸银,同吴通判送来的贿金没什么干系。”
“你……”她是被他耍了吗?是吧是吧?
“此前不是年节吗?手头紧,没给你压祟钱。今日阔绰了,把小姑娘的压岁封红包补上,有哪处过错吗?”
“没、没有。”苏芷语塞,她貌似错怪了沈寒山。
“既如此,芷芷还将我送的礼弃若敝屣。”他凄怆地苦笑一声,“真教我心寒。”
说这话时,沈寒山那张平素常笑的俊脸满是骤雪霜寒,他望向窗外明月,不欲看苏芷一眼,似是对她很失望。
苏芷从来没有做过那起子鄙薄人好心的事,她虽冷漠、不喜同人多搭腔,该有的良善心还是有的,绝不会是眼下这个蛮横模样。
沈寒山缄默不语的样子,苏芷忽觉有些心酸。
他是受委屈了吗?一片好心遭人埋汰……
可、可她不是故意的。
“沈寒山。”苏芷撇撇嘴,喊了他一句。她的手负在身后,绞着五指,无所适从。
“嗯?芷芷有何吩咐?”沈寒山不会冷落苏芷,只要她唤他,他总会应的。
苏芷意识到了这一点,此前的一些细枝末节纷沓而至……论使坏,沈寒山好似也确实没有让她有什么实质性的损失。
不安、焦躁、烦闷。
苏芷心里五味杂陈,好似发酵的酒坛,冒泡、溢味,所有变化都能通过气息与质地被人尽收眼底。
她是那样好看透的人,她的一举一动,沈寒山了然于心。
苏芷忽有些丧气。
她这时满涨的愧怍,沈寒山定然发觉了。
她之前还声嘶力竭同他争辩,眼下连说话的底气都没有。
这种感觉很难讲,就仿佛苏芷一直把沈寒山当恶人。
直到一天,这个恶人做了一件天大的善事。
苏芷恨不起他,甚至觉得是自己心胸狭隘,诬陷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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