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苏芷只道了句:“大殿下,恕属下在没查明内情之前,不敢妄加猜测,以免诬陷他人。给属下几日时间,待案情结论有了计较,我定然立时告知您。”
苏芷做事谨慎,说话滴水不漏。这是柳押班教她的宫中做派,她好学、聪慧,一直谨遵柳押班教诲。
陈风有时恨苏芷的“榆木脑袋”,有时又爱她的“不近人情”。她身在何位便事职何时,一应按照规矩办事,绝不徇私枉法。她是个极好的下属,却也是个混不熟的部下。
她效忠于陈风,仅仅是因她身为陈风的属官,没有私人情谊的偏袒。
苏芷生性耿介,怎么养,都养不熟。
现如今,她同大理寺卿沈寒山一块儿调查案件,一块儿保守同一个秘密……
陈风微微眯起眼眸,他转了转指上的玉扳指,温声问:“此前赠你的狐皮,你拿来裁冬裘了吗?”
苏芷不知他为何忽然问起这个,许是例行关怀手下人。苏芷愣了愣,顺流而下接话:“还不曾。衢州几日办案略微匆忙,待属下归京后,再找裁缝娘子制毛裘上身。”
“嗯。出门在外多注意身体。你是我得力臂膀,往后还有很长的日子要一块儿做事,缺你不可。”陈风这句话算是贴心贴肺了,奈何苏芷只当这是哄干办们的大官话,过了耳朵,便忘了。
“是,多谢大殿下关怀。”苏芷既已和陈风打过照面,她便打算直奔林然府上寻他家眷问话。
还没等她迈出陈风府邸,后边的上峰就开口拦住了她:“若你不愿回苏家暴露行踪,那你夜里也可宿在我府上。左右客房众多,方便你入住几日。”
陈风为她着想,唯恐她住宿不便。
苏芷承他的情,道了谢,笑说:“多谢您的好意,不过属下想要自己寻一间偏僻驿店落脚……我不会暴露身份,还请大殿下宽心。”
陈风听出她话外之意,苏芷以为他在责怪她——若是她行踪暴露,明明来了都城却没有同官家禀报,不赶巧遇上难缠的谏官,也会惹出一些碎嘴弹劾来。因此,夜里藏身于陈风府上不失为一个好建议,陈风府上森严,能帮她遮掩一回,躲过这一场劫难。
陈风叹了一口气,道:“阿芷怎会这样想?我不是怪罪你在外招摇。你我共事这样久,也该知道,我待你不同于旁人。我是想同你交好的,这层干系除却你上峰身份,亦除却官家儿臣身份……你有事想寻人帮助,尽管同我开口便是。你有难,我会鼎力相帮,绝无二话。”
苏芷不知陈风为何执意同她示好,分明他无论如何待她,她都会尽职尽责做好自个儿的差事。
闻言,苏芷笑笑:“我知道了,多谢大殿下愿意助我一臂之力。若有难事,我定然来求您协助。我还有话要问林然家眷,先行一步,改日有了眉目,定然第一时间来禀报大殿下。”
她说完,戴上幕离掩面,策马匆匆离去。
马蹄焦急,扬起一阵风尘。陈风望着苏芷矫健身姿,一时不语。
他是何等平易近人,若是旁的小娘子,听他这样身份尊贵的天潢贵胄示好,早春心萌动,心猿意马了,偏苏芷似根木头,连窍都不开。
他难得摒弃一次皇子身份,欲同苏芷有私下里的隐秘交际。她非但不懂,还绝尘而去。
真有意思。
陈风眼眸略沉下来,缄默不语。
仅凭上下属干系,她焉能同他一条心呢?陈风,不想他和苏芷的联系,仅限于此。
他要用她,须得再进一步。
另一边,苏芷不知陈风那温柔眉眼下的暗潮汹涌。她只知今日依照掖庭律条行事,和陈风通过气儿,再往下办事就不会出问题了。
她一路跑马,来到林府。自打林然辞世后,林府虽有圣人馈赠老幼妇人禄银体恤,可府上还是门庭冷清,大不如前。
如今不是官府人,就连门楣都被拆下了,瞧着凄清心酸。
苏芷扣响了门环,有婢子前来开门。
她出示了皇城司令牌,下人不敢慢待,一路领她引见林家大娘子。
林家大娘子卧榻休憩,旁侧睡着一个出生才一两个月的奶娃娃。看她头戴卧兔儿防风额巾,桌上摆着未吃完的糖水窝蛋,该是还在小月子里。
苏芷愕然,算了算时日,想来林然前往衢州赴任时,妻子已经怀有几个月的身孕。可能是怕惊扰到腹中胎儿,他把她留在京城,待孩子出生再赶往地方团聚。
岂料这一别,竟是阴阳相隔。
苏芷不擅长戳人心肝,这时张了张嘴,有点不敢问了。
还是林家大娘子同苏芷温柔一笑,道:“是皇城司的官人吗?民妇有所耳闻,说是皇城司事职一名司使,乃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君。民妇对您神往已久,岂料今日得缘一见,实在欢喜。”
她说话柔婉小意,是个性子极好的娘子。
“多谢林大娘子夸赞。”苏芷顿了顿,还是决定开门见山地问,“本司使今日打扰府上,乃是有要事要问。您应当记得,林侍郎在衢州溺亡……”
说起这个,林大娘子的眼泪便夺眶而出。她本以为半年时间,足够自己忘却伤痛,至少在人前不失态,岂料每每提及亡夫,她还是一阵心如刀绞。
林大娘子掖去泪珠,一面落泪,又一面微笑:“抱歉,让苏司使见笑了。”
“无妨,我知你心里难受。也是我没体谅你的心情,又问起旧事。”
林大娘子落寞地道:“夫君的尸体,仵作查验过多回,确实是溺亡。他怎么这么不小心,偏生在我怀胎的时候游船,明明……”
苏芷扬眉:“明明什么?”
林大娘子叹了一口气:“明明他幼时落过水,对湖泊惧怕异常。当年为了不走水路,冒着被官家怪罪的险要,也执意行了陆路,拖延几日才到的衢州。他这样畏水,怎可能去湖上游船呢?民妇、民妇实在是想不通……”
可是就连仵作都查过多回,林然血液之中无毒.药,身上亦无外伤,他确实是意外落水而亡,怨不得旁人。
听到这里,苏芷的眉眼锐利,喃喃:“林然冒着违旨风险,也要行陆路,却偏偏为了玩闹,去湖上游船?这一点,太不符合常理了。”
作者有话说:
①旧时皇子成年后会有出阁礼,即为搬出皇宫,在宫外居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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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林家大娘子是最了解林然的人, 她同林然感情深,是他珍视的发妻。分析林然生平与为人,听旁人的推断, 倒不如信她的话。
林然怕水。由此可见,林然之死, 定有猫腻。
林家大娘子知道苏芷是千里迢迢从衢州回的京城, 心里一盘算她的来意,立马回过魂。
她颤声问了句:“可是夫君之死有蹊跷?”
她也不信,林然会这样不小心。
苏芷不欲和旁人多言案情进展,别怪她冷情,乃是世间处事规矩如此。若她说多了,难保林家大娘子这边有所动作,会查探夫婿死因,届时动静太大, 惊扰到吴通判埋在朝野的暗线就不好了。
所以,她不能说。
苏芷不能为了林家大娘子一人, 舍弃成千上万的衢州百姓的命。
她还要提防随时可能使坏的吴通判。
苏芷端起那一碗冰糖红枣窝蛋汤,亲手喂了林家大娘子一勺甜汤:“请林家大娘子好生作养身子, 旁的琐事,本司使定会尽绵薄之力。”
苏芷用了谦词, 也没有正面答林家大娘子的话。
然而这一句言简意赅的话, 已然道出了所有答案。她许诺林家大娘子, 若案情有古怪之处,她定会往下深挖, 查明真相。
绵薄之力, 也是倾力而为。
苏芷是个好人, 好人总劳苦奔波、总受累, 她愿意帮林家大娘子受这一回。
林家大娘子陪同夫君官场周旋多年,自然明白这一番话术深意。
她饮下甜汤,感激苏芷鼎力相助。
苏芷要走了,她不能再耽搁了。
她拜别林家大娘子,撩起防风毡帘,小心跨过门槛。正当苏芷离去时,林家大娘子突然喊住了她:“苏司使。”
苏芷回眸,英气逼人的一张脸沐浴在清冷月色中,明艳非常。苏芷不是盘桓内宅的妇人,她有自己的天、自己的地,她能像鸟儿一样翱翔天穹,能像马儿一样驰骋原野。
那一瞬间,林家大娘子忽的很羡慕苏芷。她只是个妇道人家,被困于后宅樊笼,连夫君的死因都不能插手深入。
她朝苏芷温文一笑,死气沉沉的眉眼焕发了一点精神气儿:“苏司使,折一枝花再走吧。”
苏芷朝院子望去,果然,靠近外圈宝珠莲花瓦当的墙檐边栽着一棵玉蝶梅。花树横生出枝枝蔓蔓,直指天幕。枝桠上挤出一朵朵冷逸梅花,绿萼紫白瓣,远远散来幽香。
林家大娘子怅然道:“这是夫君亲手置下的梅花树,他说过,待我产后,可一块儿迁家至衢州。那时,旁的身外之物都不必带,唯有这棵花树,他想寻人挖出根茎,一并带走。”
终归,林然的愿望没有实现。他死了,死在没有妻子家人、没有温馨家宅的陌生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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