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芷被他烦得不行,连眼风都懒得给,而沈寒山惯会落井下石,此时凉凉地刺了句:“明府(县令)此前命叶主簿招待本官与苏司使住宿,那时没想起下属家境贫寒,如今倒记起了?还是说,明府事先的安排,乃是蓄意怠慢, 要给我们一个下马威,现下思来想去不妥当, 又意图用富贵衣食来求和?呵,沈某虽说没有气性儿, 可也不是任人搓圆搓扁的,明府还是请回吧, 叶家的招待极好。”
沈寒山夹枪带棒的一番话抛出去, 惊得桔花县县令腿都软了。
他以为自个儿的小心思藏得很深, 岂料全逃不过沈寒山与苏芷的法眼。
怎么办?他把上司给开罪了,往后不会被人穿小鞋吧?
思来想去, 桔花县县令又妒恨起叶主簿来, 一个憨傻的老匹夫, 竟奴颜婢色讨得了上司的欢心, 从前真真小瞧了他!
桔花县县令没旁的法子,再恼怒丢人,也得仰面一笑,同沈寒山赔礼道歉后,战战兢兢离去。
苏芷听得这一场争锋相对,对沈寒山颇为不满:“你这是给叶主簿揽仇家来了?”
沈寒山将叶主簿奉为自个儿跟前大红人,寥寥几句就把他推到风口浪尖。往后桔花县县令欲泄愤,遭难之人唯叶主簿首当其冲。
沈寒山是心坏,还是无意的呢?她不觉得这厮很蠢。
果不其然,沈寒山一笑:“叶主簿都信誓旦旦要入我门下效力,还想给自家留余地吗?我总得毁了他的退路,才好放心用他。”
这就是沈寒山的御下之道了。
叶主簿如今是州府官员的眼中钉,在地方混不下去,才会尽心尽力为沈寒山办事,将所有“保家”的希望孤注一掷,投到沈寒山身上。
前路堪忧呀。
跟了这样一位笑面虎似的毒君,也不知叶主簿这一回是输还是赢。
再过两日便是元日,都城放了七日节假,地方也依循朝廷的吩咐,腊月休假五日。
苏芷本想着地方案子办完了,可以快马加鞭赶回都城里,同苏母一道儿过个年,岂料沈寒山的琐事一出接一出,她抽不开身,只得伴着他,留在衢州度年节。
苏芷她是有家可归的人,被困在外地,心里愁闷可想而知。
而沈寒山孤家寡人,倒没什么异常,横竖年年皆如此。
沈寒山明明是大理寺府衙顶头上司,却和同僚没有多少私下往来。不知是秉持清廉做给君王看,还是瞧不上各司各府赠的薄礼。每逢年节,他的家中都无客相邀,只一人设宴独酌,形单影只。
还是苏母看他可怜,以热心肠邻里街坊的身份,请他来苏府过年,这才每回年尾能同苏芷打上个照面。
苏芷人不能回都城,心里正落寞,岂料除夕日,有从都城远道而来的信差专程给她送礼来了。
信差是大殿下陈风麾下的侍从,他把几封书信以及一个黄花梨木小箱笼递到苏芷手上:“这是大殿下差遣奴快马加鞭给苏司使送来的节礼,奴的口信儿带到了,得回京城当差了。”
苏芷话少,却不算不会交际之人。她知掖庭规矩多,能礼待一位便一位,免得日后留下话柄。
于是,她摸了摸袖口,取出一枚指甲盖大的宝葫芦金锞子递过去:“多谢差役跑一趟,路上辛苦了。”
这是苏芷取了半两黄金融的赏金锞子,她打算夜里赠叶家小娘子压岁用的。
侍从讨了彩头,千恩万谢离去了。
苏芷捧着那一箱沉甸甸的节礼回了寝房。
她摸了摸箱笼的红漆油面,知是宫中的款式,应该是陈风为她准备的小赏赐。
很多时候,陈风不止一人送礼,还会帮柳押班和赵都知一块儿捎礼。他们皇城司在外人眼里是蛮横无理的内臣,其实大家心性儿都极为柔和温良,共事这么多年,彼此都知根知底,诸多不便,也会想方设法为同僚排忧解难。
苏芷喜欢把好东西留作压轴,最后再看。
她先打开了书信,纸上是陈风那流丽的行文。
苏芷原以为陈风给她送信,肯定是有要事要她督办,又或许是她上回传消息有纰漏错处,命她再补一补案情细节。
岂料,陈风这次同她闲话的都是家事,对公务只字不提。
他知她辛苦,一心想让她无忧无虑,好好过个年。
陈风同她说了近日都城落雪,他比往常多添了一身紫色貂裘御寒,还给她留了一块紫貂皮料,待她回府邸时可制大裘保暖。陈风关心她,说她膝伤不得受冻,定要按照他的吩咐,多裁几身冬衣。
说完这个,陈风又讲起近日他尝了几道尚食局送来的时令年菜,口味还不错,他能替她讨赏菜,届时送到苏芷府上供她尝尝鲜。
陈风总是这样体恤下属,举手投足间满是绵绵情谊与君子风流,不少人都艳羡皇城司能由未来储君来主事。
陈风再亲昵,也是皇裔,苏芷不敢托大,痴心妄想她同皇子的关系密切。
万一是日常客套,她倒留下狂妄自大的印象,实在不好。
苏芷心里感恩陈风,细细安置好信件,又打开了一封。
这一回,是柳押班送来的书信。苏芷的精神不再紧绷着,她松懈许多,一面读信,一面唇齿微动,悄声喁喁,临摹柳押班家姐一般亲切的口吻。
柳押班就不似陈风那样端着了,她同苏芷讲了许多宫中的趣事儿,还给她说了赵都知的近况。
赵都知写字儿难看,没一回是给苏芷送信的,至多就是口语那么两句,由柳押班代笔。
柳押班说起宫中美人们年愿所求都是想要怀个皇裔,又说赵都知近日得官家赏赐,佩戴貂珰了,一时间风光无两,就连进皇城司衙门,也要高声嚷句“仔细皮实,莫要磕碰着我的贵貂金珰”!
他威风堂堂,原是特地显摆给柳押班看,抖一抖派头。
柳押班多少年的老人,什么样的风头没见过?这举动滑稽稚嫩,没的遭她埋汰。
柳押班面上冷,嘴锐利,几句话便说得苏芷笑出声,笑得前仰后合。
她果然还是想念都城的,特别是过年时分,她想见一见友人与母亲。
看完了书信,再打开箱笼,里边稍稍贵重的金银赏赐是陈风给的,柳押班则是给她做了个兔毛护额围子,赵都知送的是几张尚药局的养生秘方,专补女子体寒的。
赵都知细心,晓得苏芷风里来雨里去,寒气侵体,需要暖身。有这样一副细腻的玲珑心肠,怪道能在吃人的掖庭里混得如鱼得水。
苏芷把自己闷在屋里好一会儿,沈寒山寻她不着,堵房门外催了又催。
苏芷烦不胜烦,施施然开门。
“有事?”
苏芷待沈寒山,总是不耐烦。
这厮太闹腾了,每回想方设法折腾她,苏芷早已精疲力尽。
沈寒山落寞地问:“芷芷嫌我吗?”
过年了,也不好在除夕夜还给人添堵。故此,苏芷难得赏他一个好脸色,道:“没有,我只是在看同僚送来的信。”
沈寒山多伶俐的一个人,立时明白过来:“大殿下给你送信来了?”
苏芷不知他为何问起这个,老实地点点头:“是。”
“大殿下要帮官家佐治朝堂事,年尾定忙得焦头烂额。那么多俗事累积,竟还有那么多闲心记挂着你,真真难得,也显得芷芷面子极大。”他看起来是在夸陈风体恤下属,眼底又没有丝缕笑意,倒似在阴阳怪气。
他有什么可着恼的?
苏芷愈发不明白沈寒山,只觉得此人性子戾气太重。
苏芷斜了他一眼:“聒噪。”
她不欲理睬他,收拾好御赐箱笼就出了房门。
叶小娘子早早换上喜气的暗花绸珊瑚聚宝盆纹兔毛袄裙待,在廊庑等着了。
她一瞅见苏芷,眼前一亮,捧着一杯屠苏酒冲上前:“苏姐姐,你吃酒!”
叶小娘子很喜欢苏芷,一点也不怕苏芷。
她爱粘着人,一口一句“苏姐姐”,喊得比谁都甜。
苏芷也难得寻到一个合眼缘的小娘子,她怕她跌跤,抬手把小女娃搂到怀里。
香香软软的孩子,教人爱不释手。
苏芷摸着小姑娘头上的珍珠发揪揪,问:“是你爹爹喊你送来的屠苏酒?”
大庆年节期间,家家户户都会饮屠苏草酿制的药酒,说是能增强体魄,祛病消灾。
叶小娘子高举酒杯,道:“正是正是。父命在身,婉儿不敢不从。”
她今日同王氏听了一场堂会,学了几句将士出征的戏腔,如今显摆给苏芷看,彩衣娱亲。
小姑娘娇俏可人,看得人心肠都软化了。
苏芷接过酒一饮而尽,半点都不含糊。
“哇!”叶小娘子眼中,崇拜更甚!
随后,苏芷单臂把孩子抱起来,道:“走,阿姐带你出门逛逛?”
叶小娘子来找苏芷,正是想求她领自己出门耍的,闻言,自然连连点头。
她抬手,捂住牙,吃吃地笑:“好呀!苏姐姐带婉儿出去,爹爹一定放行。”
小鬼灵精,还知道拿苏芷来压叶主簿。
一大一小两个娘子相携出门,沈寒山怎会错过这样同苏芷亲近的好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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