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垂眉敛目,赖着不走了。
苏芷不知沈寒山外在孟浪,内里竟还有这样多愁善感的一面。
她和沈寒山的身份仿佛调转了个儿,沈寒山似深闺幽怨的小娘子,日夜披着流光,等候她来寻他;偏生苏芷是郎君秉性,喜欢当街策马,恣意快活,哪里还记得那些仿若绵绵梅雨的春心。
苏芷再没有心,也还是记挂沈寒山的。他的一举一动,苏芷也关情。
她不蠢笨,觉察出沈寒山的落寞。
不至于吧……
于是,苏芷别扭地伸出手,拉住沈寒山的腕儿。男子的手和女子的手实在不同,那样骨骼硬朗,握起来教人心安。
苏芷头一回急赤白脸表达爱意,她为自己寻了一个天衣无缝的由头:“快走吧!总不能让主人家忙活一晚上,专程为了招待咱们。”
她是想催他走快一点,才拉着他的。没有旁的居心,也绝对不是因沈寒山抱怨“她连手都不让牵”这回事。
只可惜,她的借口,沈寒山都能识破。
沈寒山了解她,胜过自己。
郎君是情/事的个中老手,全明白小娘子心口不一。
他是诚惶诚恐,生怕词不达意,触不及小娘子的神魂。他以为苏芷参不透他心,原来她聪慧至极,什么都明白。
真是卑鄙的小姑娘,竟学坏了,懂装傻充愣了。
沈寒山噙着笑,撞入苏芷的眼里。
她一踅身就对上郎君那意味深长的笑,好生恼怒——她说过了,她最讨厌沈寒山这副看穿一切的表情。
苏芷:“你又在笑什么?”
沈寒山这一回没有打马虎眼,善心饶过她。
沈寒山也学坏了,他不再纵容小娘子的逃避。
他居心不良地逼问了一句:“说句‘喜欢我’,就这么难吗?”
“你……”苏芷先是讶然,随后目瞪口呆,最后松开沈寒山的手,后退两步。
她被他逗到羞恼,恨不得抽刀砍人,可手指在刀柄上来来回回磋磨好半天,也没能抽出银刃。
好奇怪啊,分明庙堂之上,她掷刀逼退佞臣那样娴熟,怎么一到了沈寒山面前,百般技艺都不成行了呢?
苏芷畏惧地后退一步,只可惜沈寒山也不甘示弱,在后边追她。
她退,他进,至此,避无可避。
沈寒山抬臂,抵在苏芷身后的墙上。他微微倾身,落下的如墨长发携来一阵兰草香,沁人心脾。
“芷芷。”他说出的话也甘润,萦绕小香风。
沈寒山低低地笑,看她作困兽之斗。
别想逃了,插翅难逃了。
沈寒山摩挲小娘子的下颚,暧昧再问:“你不喜欢我吗?”
苏芷的心跳加快,高高悬起,又沉沉落下。
她的心被沈寒山牵引,受他把控。
月掌潮汐,也掌心。
他非要看她褪去海潮后,剥落出的隐秘石砂,他要看她真身,要听她实话。
她还能说什么呢?焦躁与酥麻,自脊骨一寸寸碾上来,蚕食她的心。
好像撒谎骗沈寒山也不好,为了守住自尊心,而教他伤心吗?
有时,苏芷也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娘子……
苏芷凝视沈寒山那双漂亮的凤眸,一时间咬住了唇。
她羞窘,视死如归,喁喁:“我、我也喜欢的。”
“什么?”沈寒山听着了,故意说没有。情爱里的计谋无伤大雅,他设计再听一次,也没什么大错吧。
苏芷头一偏,梗着脖子,壮烈地道:“我……喜欢的!”
这回再说没听到,她就跑了!
沈寒山真是了解小娘子啊,他春风得意,一下把小娘子扯入怀中。
“砰”一声的相撞,不知是身,还是心。
苏芷靠在郎君温热的胸膛,指节蜷曲,攀附着他。
不逃了吧?算了、算了。
她被抱得很紧很紧,周身都是沈寒山独有的草木香。很好闻,很安心,很喜欢。
苏芷靥足闭眼,细细嗅着,她愿意与他一同沉沦,这片爱、欲海。
她鼻腔一点点发酸,莫名眼眶生热,没有缘由,也说不出理由。
她只是,很喜欢,很喜欢。她终于敢表里如一,心口一致。
沈寒山抚摸小姑娘柔顺的发,欢喜地回应:“我也是。”
这一日,星月在怀,人间浓绮。
幼年时焚于火光中,奄奄一息的小郎君,到底是从残骸火烬爬出来了。
他被苏芷拉回了人世,重新窥见天光。
沈寒山,历尽千辛万苦,活下来了。
最苦的日子过去了,往后该甜了吧。
作者有话说:
小两口终于心意相通啦~~~
第九十九章
夜里, 四人一同吃了一顿顶温馨的饭菜。
絮叨几句后,天就黑了,入了昏暗的暮色。
裴川掌了灯来, 几人继续吃酒。
推杯换盏间,苏芷问纪嫣然:“你今后有何打算?”
纪嫣然刚要开口, 裴川便帮她抢答:“姐姐自然是住在裴府, 同我生生世世在一起。”
纪嫣然心间柔情蜜意,也没有辩驳,只小声地道:“我这条命是裴川救的,自当任他抉择。”
“你既已有去处,我也不多事帮你筹谋。前半生的苦难已尽,往后,你好生过活吧。”苏芷敬了她一杯酒,当作饯别, 她会对天家说狐女消失人间一事。日后,纪嫣然安全了。
几人道了别, 离开裴府时,已是深更半夜。
彻夜燃灯太耗油了, 故此街巷只是酒肆屋檐底下才悬着零星几盏。
这样黑的夜,四下无人, 就连彼此呼吸声都清晰入耳。
好在已过寒春, 不大冷了。
苏芷和沈寒山漫步荒芜的田径里, 也别有一番趣味。
苏芷难得主动拉沈寒山的手,同他并肩行于月色中。月光散落, 好似覆了满头霜雪, 这般, 他们算一块儿白头到老了吗?
苏芷摸了摸鼻尖, 有些羞赧。她第一次,有这样小女儿的情态与心绪。
她羞于启齿,也怕沈寒山看出来。
于是,苏芷急中生智,想了个旁的话儿,堵住沈寒山口舌:“我一直想问你,既要复国,缘何你入了朝堂?”
在苏芷看来,他带着死士江湖闯荡,一路招兵买马扩大势力,继而攻入京城……这样不是能更快成就大业吗?
苏芷问完了,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问得太深了。
“你要是不想回答,也可以不说。”她给他台阶下。
沈寒山缓缓摇头:“和你,没什么妨碍的。”
“嗯……”苏芷闷闷应了句。沈寒山总这样,说她是特殊的,是唯一的,是由他区别对待的。
“我和你说过吧,我的父君是为了大庆子民而自毁的家业。若生战乱,生灵涂炭,最先伤的,便是百姓。”沈寒山叹息,“兵戎相见是复国下下策,若能弑君,占民心舆情,引朝官追随,再顺理成章登基,就不必发生战乱。如此一来,伤亡便是最小。”
苏芷明白了,沈寒山是在以自己的方式庇护天下百姓,他想兵不血刃,夺得帝位。只可惜世事一向不如人意,这条路太难走了。
比之陈屹当年夺得江山,再三发动战变,沈寒山仁治山河之心,更胜一筹。两者,高下立见。
苏芷今日是真对沈寒山甘拜下风,她由衷佩服沈寒山,笑道:“沈寒山,你如果复了国,一定会是一位好皇帝。”
沈寒山莞尔:“谢芷芷吉言。”
他既拉了她下水,那这一回的复国大业,只许胜不许败。
否则,他们都会死。
沈寒山……舍不得苏芷赴死。
真有那日,他会劝她当个逃兵。
活下去吧,他想看她活着。
如此,寒食清明,至少有心上人能给他烧些纸钱,同他絮语几句人间风月。
他那样怕寂寞,没她说话可怎么过。
沈寒山心里想着伤感事,嘴上却依旧不着调儿地问:“到复国那时,芷芷会当我的皇后吗?”
苏芷蹙眉:“沈寒山,你这是同我求亲吗?”
“芷芷不愿意?”
她斟酌一程子,说:“沈寒山,我不想当皇后,我还想当武臣。不过,如你需悍将,我会为你守边关!”
她最爱骑着爱马荔枝,天南地北地闯。要把她束缚于樊笼里,她定会被憋死的。
不过,她可以当女将军,为沈寒山守住这来之不易的大好河山。
因为这是她心上郎君的家私,她会拼尽全力为他守家宅的。
这是苏芷给的动人诺言,是她留给沈寒山的偏袒之心。
沈寒山道:“那芷芷为我守江山,我为芷芷守后位。我既为君,又如何不能再封我的皇后为大将军呢?”
苏芷惊讶极了,她没想到,沈寒山会因为她这样天方夜谭的一句话,更改旧制陈规。
“唔,如果你事事如我的愿……”苏芷迎着月色,对郎君说,“沈寒山,那我嫁给你,也不是不行。”
她从未想过成家,但如果家府中有沈寒山,似乎一切都不是那么难以令人接受。
苏芷在这一刻才明白,她并不是怕掖庭桎梏,她只是怕被锁入没有心上儿郎的荒宅中不见天日。
沈寒山在她身边,苏芷就什么都不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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