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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离后首辅他火葬场了 (张部尚书)


  陆松节换下官袍,穿着靛蓝绣青松云鹤交领锦织圆领袍衫,步入严氏酒楼二楼雅间。他玉面神色沉沉,鸦睫低垂,心情并不好。
  他懊悔于自己那日在徐太安面前失言,以至近来清流加剧了对皇甫党的倾轧。陆松节心知,敬宗早便放弃皇甫党了,不过是为了制衡清流,一直未曾动手。
  但前岁敬宗沉疴,愈感自己时日无多,对清流倚重日盛。可陆松节暂时并无十全十美对付杨修的办法,走到雅间门前,他又顿住脚步,思索自己是否该给杨修下毒。
  下毒,他未必下得了手。
  杨修虽为人古板,对他倒是不错的。他初入官场,杨修便如他再生老父,不厌其烦地教诲他为官之道,治国之理。乃至陆松节当初冒进,想上疏劝谏敬宗,亦是他设法压下奏疏,保全了陆松节性命。
  陆松节想,他之所以提携自己,不过是因为自己堪大用。但人人都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杨修是他的领路人,他必得孝顺对方。
  陆松节被世俗的眼光左右着,迟疑不决。进到雅间,看到杨修和徐太安,他却又换了副笑面孔,极珍重地行了一礼。
  “老师,太安。”
  “你可算来了。我听说前些日子,你和太安为了些小事生龃龉,我这做老师的不能不管,来,松节,到这来坐。”杨修捋了捋长须,咳嗽两声,才慈爱笑道。
  陆松节忙恭顺应是,坐到杨修一侧。旁边徐太安瞥他一眼,兀自喝了杯酒,没说话。
  这劝和宴颇丰盛,杨修还安排了教坊司的美人献艺。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陆松节忽地头晕。他觉察有异,揉了揉眉心,正想告辞,杨修忽然乐呵呵道:“松节,这么着急就走吗?再陪为师喝两盅。我知道你对白氏有情,但我实在不忍你走上歧途。怪只怪当年我榜下捉婿捉得太晚,叫那宵小得了手。不过现在皇甫党风雨飘摇,你跟着他们终归不长久,这样,我今天擅自主张给你做个媒,叫你与思盈成了好事,往后你便休了白氏,安心做我杨家女婿,如何?”
  “思盈?”陆松节迷迷糊糊,还未反应过来,便见屏风后走出个窈窕玲珑,眉目含情的美人。
  杨思盈是杨修独女,爱如珍宝。他愿把杨思盈许配于陆松节,也是叫杨思盈在暗中相看过陆松节的。好在她对陆松节一见倾心,不曾多想,便同意了杨修给陆松节下药,将生米煮成熟饭的提议。
  见她想过来扶他,陆松节猛然一震。
  难怪他不胜酒力,原来里面加了东西。他环顾四周,徐太安与杨修都笑着看他,显然全是局中人。
  原来让他沾染杨思盈,也算他们将他拉入清流阵营的手段。
  陆松节不免恶心,豁然起身,抓住面前的瓷碗狠狠摔在地上,碎裂的声响将在场诸人吓了一跳。
  陆松节趁着自己还有些力气,捡起一块碎片划破掌心,借着疼痛叫自己保持清醒。
  “松节……咳咳,你这又是何苦?”杨修没想到他如此刚烈,急了。
  陆松节掌心血流如注,眼底也泛出猩红色泽,踉跄往门外退:“老师,我素来敬重您,真的不理解……你们这样,与逼良为娼有何区别?”
  徐太安却是拍案而起,斥道:“逼良为娼?老师分明在救你!哪边是良,哪边是娼,你不清楚吗?”
  陆松节此刻脑子混沌,一时不能反驳。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那美人靠向自己,便如看到虱子避之不及。兴许只是怕被杨修捏住软处,应了徐太安那句话,不得不踏上血路。
  他不想被任何人掣肘。
  陆松节出了门,即刻把染血的瓷片扔了,匆匆上马车。
  靠着车壁,一股异样的灼热瞬时逐渐从他喉间烧到五脏,逼得他薄汗涔涔。他咽了杯茶,叫同福即刻回府。
  不论如何,先回府,舀三瓢冷水浇头,也可熄火了。
  他是不想叫任何人看见他脆弱的一面的,除非他需要利用这份脆弱。
  *
  车行到半,同福忽然探身进来,低声问道:“二爷,那边好像是少奶奶和张姑娘,您要不要去瞧瞧?”
  陆松节揉揉眉心,没想到会横生枝节。思索良久,才道:“去。”
  他将指甲陷进掌心的伤口,背到身后,勉强下了马车。此刻他并不想管事,但白婉隔三岔五便给他找事,叫他不胜其烦。
  尤其是自张幺妹入私宅后,白婉更没了规矩。
  陆松节近前,便见张幺妹边抚着大肚子,边盈盈拭泪。
  “……夫人,您错怪我了,我真没有。”
  方才,白婉来到琴坊,果然见张幺妹母女正和斫琴师聊些什么。芸佩即刻跳下马车,拽那张幺妹,叫她给白婉道歉。
  张幺妹眼神躲闪,更叫芸佩坚信,她别有用心。没想到陆松节赶巧碰上此事,芸佩便一五一十说了缘由。
  张幺妹掀睫瞥了眼陆松节,鼻尖和眼尾都哭得红红的,可怜得不行:“我确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总叫夫人处处针对。其实我今儿来琴行,不过想找人造琴,好叫我能和夫人能有些共同话语,缓和与夫人的关系……”
  默了会,她又咬紧下唇,颤声道,“陆大人,我知道,我只是乡野村妇,比不得夫人金枝玉叶,腆脸住在您这儿,没来的让夫人嫌弃。我这便不留了,和娘在外面寻个客栈宿下……”
  张幺妹一哭,她娘亲孙氏顿时拍大腿,哭天抢地地喊起来:“哎哟,真是冤死我女儿了,比窦娥还冤,好端端过安生日子,大夜里头上却被扣个屎盆子,还被人赶到大街上,谁能给我们娘儿俩评评理!……”
  陆松节被她的嗓门喊得额角筋络跳腾,眼见着周围人目光异样,忙不迭弯了腰,和气道:“大娘别急,你们哪儿也不必去,此事全是婉儿的不是,我代她向你们道歉。”
  他那副想尽快息事宁人的模样,直接给白婉定了罪。
  白婉没想到他什么都没查,就认定她错了,忍不住道:“陆郎,我确实是听骆嬷嬷所言才过来的。”
  “闹到现在,你还不知消停?”陆松节蓦地回眸,凛道。
  他方才还甚和悦,此刻却阴寒至此,一时将白婉吓着了。委屈登时蹿上白婉的眼眶,她转过头,眼泪控制不住地落。
  芸佩气急,想替白婉解释,不承想那骆嬷嬷当场反了口,硬说自己什么都没说过,是被白婉带过来做诬证的。
  芸佩急得骂道:“好啊,原是嬷嬷你收了人家好处,配合人家来唱双簧了,我打死你个满嘴喷粪的老婆子!”
  场面一时精彩。白婉哭,张幺妹哭,孙氏闹,芸佩和骆嬷嬷互相扯起了头花。
  陆松节眸色愈加沉郁,吩咐同福先把张氏母女送回私宅,他则单手将白婉拽到马车跟前。
  “上去。”
  他语气虽平,但力气极大,白婉不肯,他就强硬把白婉推上去。
  马车门合上,白婉被他推到角落,心里更是憋屈:“陆郎,你是怨我给你丢人吗?倘或此事真的是她设计我呢?”
  昏霭的光线里,陆松节能清楚地看到白婉小巧的琼鼻一抽一抽,泛红的眼尾全是水痕。
  他本压抑的燥热,忽地变得强烈。
  “可能吗,婉儿?我全看见了。”
  陆松节想,白婉从前甚是乖顺,才叫他产生了某种错觉,以为她喜欢他,就会按他心意做一切事。
  他忍不住欠身压来,指尖抠住白婉下巴,迫使白婉仰脸看他:“婉儿,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像个彻头彻尾的麻烦精……让我休息会,好吗?”
  他的唇色有种异样的红,凤眸怒意毕露,只是盯着白婉,也叫白婉心惊胆战。
  白婉脆弱的肌肤很快被他掐出红印,疼得睫羽扑闪,晶莹的泪水大滴涌出。
  她哪里想面对他,却被他就这样桎梏,不知如何是好。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示弱(捉虫)
  陆松节眸色猩红,掐了片刻,虎口便被白婉的泪打湿。她哭得梨花带雨,眼圈微肿,眼睛似乎都大了一倍。
  陆松节不禁想,她真能哭啊,成亲五年,那汪水泽好似永远不会干涸。他永远不知道,她下一次哭会是什么时候。
  招架不住她的眼泪,陆松节最终放开她。白婉忙大口的喘息,躲到离他最远的角落,恐惧地觑他。
  她没想到,原来在陆松节心底,自己只会给他惹麻烦。这让她比被陆松节冤枉更难受,好似这段时间温柔的梦境被他打碎了,露出原本狰狞的面目来。
  她遏制不住,小声抽噎,不敢再和他申辩。她已知道现在说什么,他都不会信的。他的心全偏向张幺妹。
  车声辚辚,两个人相对坐着。
  陆松节心中烦闷,亦未理睬白婉。
  他仿佛天生就有在外人面前隐去情绪的本事,也知道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但和白婉成亲后,他越发不能克制自己。
  见她哭,他甚至会动恻隐之心,哪怕她是犯错的那个。女人不就是喜欢不讲道理,哭哭啼啼,然后骗男人去哄。没道理就变成有道理了。
  他十指交叠抵着额头,合上眼。黑暗与沉默逐渐吞噬他,掌心伤口的痛意也剧.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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