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从天上,又落到了他怀里。
他察觉到了这一丁点喜悦,可是喜悦是建立在宋绘月的巨大痛苦之上,所以他不敢有任何表露,只想让这一点喜悦尽快烟消云散。
吃饱喝足,大夫来了。
大夫派头很大,言语很少,专治外伤,年纪老到可以做宋绘月的翁翁,先不动手,而是在门外放了火盆,掏出来一块桐子大小的雄黄,丢在在火里烧。
等烟起来,他将双手、衣领、袖子等处都熏一遍,以防自己身上不干净的东西顺着衣裳接角传给病患。
病患体弱,异于常人,他又在病人中往返来回,大意不得。
熏过之后,他对着晋王叉手施礼。
晋王刚想让他不要多礼,治病要紧,他却一招手,让黄庭和晋王都去熏一遍。
等熏完,他才跨过门槛,在桌上摆开一排刀针,气势可以媲美屠夫。
“哦,伤了脸,怎么才找我,拖成这样!”
他上前在宋绘月脸上已经愈合的伤口上按了按,这一指头,就痛的宋绘月一个哆嗦。
“上硬而且薄,下面软,看着愈合了,其实里面已经化脓,得先把脓引出来。”
他雷厉风行的取了针:“拿桐油灯来。”
黄庭立刻把灯移到他跟前,让他烧针。
晋王看着细细的针变得通红,脸色也跟着宋绘月发白:“祖大夫,您轻些,这可不是那些毛孩子。”
祖大夫沉默不语,只盯着针,针尖烧好凉透,他提针对准即将破溃的地方,扎了下去。
针顶入四分,再拔出,脓就从针眼里溢出来。
祖大夫再伸手在伤口四周按压,帮助排脓。
宋绘月猛地一抖,忍不住“哎哟”一声。
晋王连忙按住她双手,轻声安抚她:“马上就好,没事了。”
祖大夫对此毫不动容,在他手里没有男女之分,毛头小子和黄毛丫头都是一样的。
第七十六章 晋王摆出排场
在三个不同的地方都扎了针,排了脓,祖大夫把针放回去:“拿水和棉布来。”
黄庭把铜盆端来,他先洗手,随后用棉布擦干净,再取一块棉布把宋绘月脸上脓血拭干净,用银片挑了拔毒的膏药敷上。
“明天我再来看,不要急着敷祛疤的膏药,还不是时候。”
连张药方都没留下,他就健步如飞的走了,身手赛过谢舟。
晋王松了口气,感觉自己都吓出了一身透汗,轻声问宋绘月:“疼的厉害吗?”
宋绘月动了动嘴:“不怎么疼了。”
不但不痛,眼皮还开始打架,这几天的巨变耗尽了她的元气,一口气顶到现在,总算是可以卸下了。
她直挺挺的往下坐,两条胳膊软绵绵的垂下去,连抬头看晋王一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眼前有人晃动,不是晋王也不是黄庭,她也不想抬起头看一眼,就这么闭上了眼睛。
晋王和黄庭一起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只留下云嬷嬷在屋子里照顾宋绘月,再把身上的细小伤口都上好药。
整个王府就这么一个嬷嬷,平日里养老似的不露面,只有宋绘月来的时候才出现。
黄庭低声道:“王爷,谢长史说都安排妥当了。”
“那便去会一会,换身公服。”
提刑司外,朱广利站在三位监司身后,背上一阵一阵的发虚汗,人也是一阵热一阵冷,时不时打个摆子。
他病了。
久未经风霜,忽然一场大火烧的他心神不宁,去找转运使曹科要银子的时候,曹科又对他疾言厉色,那些诛心的话仿佛是疾风骤雨一般砸向了他,把他砸的头晕目眩。
曹科还说要专门查一查他衙门里银子的去向,若是有一两对不上,就要参他。
朱广利晕头转向的出了转运司的门,回去的路上吹了冷风,就病了。
好在朱夫人看他失魂落魄,当即拷问出缘由,召唤来他的灵魂之一元少培,询问账目。
元少培话不多,只轻飘飘的留下一句要是错一两银子,他就提头来见。
朱广利心里想了想一个无头的元少培,提着自己脑袋来见他的恐怖场景,吓的稍定了心。
朱夫人又大笔一挥,当着朱广利的面写了一封家书给兄长,痛斥转运司一毛不拔的行为,朱广利的心才全全定了下来。
没想到才隔了一天,他就接到消息,说晋王要在提刑司亲自过问引火案,他又惊了个透心凉。
不能携带倪鹏上阵,让他更加心慌。
靠着石狮子站着,他感觉石狮子也硕大无朋,可以把他压垮。
扭头看了一眼高高悬挂的牌匾,鎏金的一行字“荆湖南路提点刑狱司”险些刺瞎他的眼睛。
帅司严实看了他一眼,心想这人倒是和晋王半点关系没有,不过是问个案,哆嗦成这样。
转运使曹科眯起眼睛,看了看身边的提点刑狱司公事林海。
他在荆湖南路多年,和晋王是井水不犯河水,若非张旭樘许他入京,他绝不会掺合进来。
身边的林海,恐怕也已经让张旭樘收买。
至于严实,那更是从一开始来这里,就是张家的人。
如此看来,晋王当真是孤家寡人,在这里连条狗都指挥不动。
“天都快黑了,”他冲林海笑道,“听说晋王从别庄出来,就去了付家别庄,岳枢密的女儿就在庄子上,恐怕也碰了面。”
林海早已经知道了消息:“是,也许是晋王想结交岳枢密使吧。”
严实听了他们二人的话,露出个暧昧不清的笑:“晋王真是……”
异想天开四个字,他藏在了肚子里。
难不成以为自己能越过张旭樘,去娶岳怀玉?
就算他娶了岳怀玉,就能和岳重泰成为一家?
不过是让人轻视和笑话罢了。
恐怕付家如今正在取笑他的痴心妄想呢。
曹科得到了满意的反应,又道:“晋王前来指点案子,破天荒头一回吧。”
林海点头:“晋王爱种地,和齐仓司走动的更多。”
严实笑道:“近些日子,王爷和齐仓司也走动的不多,只和花魁娘子走动的多。”
曹科道:“若是晋王从花魁娘子的床上不下来,那倒是好了。”
在一片意味深长的笑脸中,街头忽然响起了鸣鞭趋辟之声。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在场众人全都一愣,还是昏头昏脑的朱广利先反应了过来:“是王爷到了!”
曹科、林海、严实三人目光来回传递,都从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不可思议。
晋王一向是轻车简行,今日竟然摆出了仪仗卤薄,这可是前所未有之事。
鸣鞭过后,便是一顶金黄伞,六人行旗,护卫十对,中间是晋王大轿,之后又是护卫十对,六人行旗。
所有人全都肃静庄严,将提刑司外的街道也衬的肃穆起来。
朱广利扑通一声,避轿跪下,恭迎晋王。
他这一跪,其他人幡然醒悟,不管膝盖下面是哪个靠山,都跪倒在地,低伏着头。
轿子落地,黄庭上前打起轿帘,晋王弯腰而出,随后挺直了背。
朱广利悄悄抬眼看,就见晋王头戴獬豸冠,脚蹬皂靴,穿的是紫色圆领大袖衫,腰间革带玉銙,佩戴金鱼袋,金鱼袋旁边,是一块通体无瑕的羊脂白玉,上面雕的是鹿衔仙灵芝。
那鹿栩栩如生,温顺的伸长脖颈,欲将灵芝献出。
这番打扮,使得平易近人的晋王忽然威严冷淡,令人不敢亲近。
朱广利见过晋王把衣角掖在腰带里打马出城的模样,此时见他这般隆重,竟吓得垂下眼去,不敢再看。
晋王十分和气的看了一眼跪在自己脚下的人:“不必多礼,都起来吧。”
曹科从地上爬起来,心想您这么大的阵仗,不就是为了多礼来的。
“王爷,请进。”林海作为提刑司之主,恭而敬之的请晋王入内,一群属下也纷纷退至两旁,让开一条通道。
等到一群人走进正堂,衙役已将印物放置在印架上,研磨好朱、墨两色墨,罗慧娘等人也在班房待审。
晋王坐在公案前,黄庭将一应文书打开,随后冲着外头的护卫一招手,护卫们鱼贯而入,把提刑司的衙役班头都挤到了一旁。
宽阔的正堂一下子显得拥挤起来,曹科心里咯噔一下,总感觉晋王是来者不善。
他想和其他人通个气,可是严实低头喝茶,林海笑而不语,都不曾看他。
第七十七章 放肆
朱广利更是心无旁骛,在心里准备着晋王会问到的话,紧张的手心直冒汗。
横鱼街的火,倪鹏查出来的,和提刑司查出来的,没有一处相同,虽然真相依旧不明,可宋大娘子倒是清白的。
他到底是说,还是不说?
菩萨保佑,晋王可千万别问他,他什么也不知道啊。
他恨不能把脑袋埋到裤裆里去,让晋王忽视他的存在。
可惜不能事事如意,晋王看过文书后,和颜悦色的点了他的名:“朱知府,请问如何断案?”
朱广利心头狂跳,站起来磕磕巴巴的回答:“回王爷,得两造具备、五听三讯,再以理推寻、观察五听、伏线发奸,若是凶杀,还得尸、伤、物、证、因齐全,方可断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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