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只短暂的耀眼了一下,很快就被厚厚的云层所覆盖,乌云罩顶,天气坏极了。
树木森森,淹没了众人的身形,晋王低声的吩咐和安排也全都混在了鸟叫声中。
付家别庄,宋绘月饿的头昏眼花,饥肠辘辘,感觉晋王再不来,不用张旭樘收拾她,她自己就要先饿死了。
岳怀玉的饭菜十分可口,可是份量堪比鸟食,她自己吃还勉强,再匀出来一份给宋绘月,都不够宋绘月塞牙缝。
丫鬟们都让岳怀玉找借口遣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她们两人。
岳怀玉拎起茶壶:“喝吗?”
宋绘月有气无力的摆手:“不了,喝了更饿。”
岳怀玉轻笑道:“这就饿了?我进宫的时候,从昨天夜里就开始不进水米,宫中太大,若是走到一半要净手,真是丢脸。”
说到这里,她便神秘的一笑,想到了别的事情上。
“你知道我为什么执着于你给我和晋王牵线吗?
就是因为在宫中见过许多的内侍,内侍很有意思——很厉害,他们明明不喜欢你,却可以表现的喜欢你,明明喜欢你,又可以表现的和你一点也不亲近,全看主子的脸色行事,我觉得很有趣,从小就喜欢琢磨他们。”
“黄都知在芰荷园虽然只是很随意地看了你一眼,但是我一看就知道,这一眼拿你当半个主子。”
宋绘月笑而不语。
有心人的眼睛,一向比旁人要明亮,哪怕是蛛丝马迹,也逃不过他们的法眼。
张旭樘如此,岳怀玉亦是如此。
屋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岳怀玉连忙站起来,快步走到屏风外,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绣花。
绣绷子和针线刚拿在手上,笛姑就在门外轻声道:“五娘子,晋王来了,正在前堂。”
尖利的绣花针毫不留情刺破岳怀玉的手指,她痛的惊呼一声,丢下绣绷和针线,将手指含进口中。
手指尖火辣辣的痛,心砰砰乱跳,让她乱了章法。
她以为晋王会和银霄一样悄悄的来,不会惊起任何涟漪,没想到晋王会如此大张旗鼓的从前堂来。
比起她从晋王身上取一件信物,晋王这般前来拜访,张、岳两家的婚事无需她多费口舌,便要多做思量。
“五娘子?”笛姑提高了声音询问。
岳怀玉抬腿便走,宋绘月都让她抛在了脑后。
前堂灯火通明,门外护卫林立,两人一对,间隔五步,从前堂正门口一直排到了大门口。
见到岳怀玉前来,护卫们自觉将目光垂至地面,没有任何冒犯之举。
她轻轻提了一下裙摆,踏上台阶,走了进去。
脚步声很轻快,发出的声音就像是薄冰碎裂时一般悦耳。
就连脚步里也是藏着心机的。
第一眼她就看到了晋王的白衣。
白的圆领衫,纤尘不染,把一切污秽都掩盖,让他显出异于常人的洁净。
见岳怀玉给他行礼,他抬眼看了过来,眼眸清亮,鼻梁挺直,神情温和,姿态雍容:“不必多礼。”
岳怀玉走到老夫人身边,老夫人带着慈祥的笑容,热情的恰到好处,但是对当朝晋王,却少了几分尊敬。
闲话不过一两句,晋王便起身。
老夫人和岳怀玉也忙起身相送,晋王让他们不必相送,在自家护卫的拱卫下离开。
老夫人当真没有将晋王送到大门外。
她用自己“走过的桥比年轻人走过的路还多”的老道经验长叹一声:“晋王没有皇室气派。”
岳怀玉笑了笑,想起了燕王。
燕王倒是很有皇室气派,颐指气使,只是不知朝臣有多少是服他的。
晋王对老夫人如何看他毫不在意,出了大门,就大步流星地往他那辆宽阔的马车走,上马车时脚下不稳,一屁股摔在地上,脑袋磕在马车上,当场磕的通红一片。
“王爷!”黄庭唬了一大跳,连忙躬身去扶,还没将手伸出去,晋王已经自己爬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爬上了马车,掀开车帘钻了进去。
“绘月!”
宋绘月睁开双眼,冲着他笑了笑:“王爷,我没事,您别担心。”
马车一个晃动,动了起来,开始往城里走,晋王在摇晃中看到她脸上那一条蜈蚣似的伤口,从眉尾一直往下延伸,一颗心几乎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然而看宋绘月的神色,她似乎对自己脸上的伤并没有太多的知觉,应该是还不曾照过镜子。
人也比之前瘦了许多,眼睛陷在阴影中,睫毛长长的,更是掩下了瞳孔里的光。
第七十五章 晋王心都疼碎了
晋王压下心中惊骇,也笑着安抚宋绘月:“不担心,你也别担心,我回来了,剩下的事情都有我处理。”
“好。”
“我们现在就回去,”晋王无法全神贯注,撩开一点车帘,吩咐道,“快点!”
他在京都的时候,见过女子因为打架,指甲抓花了脸,治好之后也留下一条白色的疤。
后来这女子便跳了河。
别人跳河的时候,他是做故事来听的,现在宋绘月伤了,他立刻就心乱如麻,恨不能把那道疤挪到自己脸上来。
宋绘月并非不知道自己脸上有伤,自己也伸手摸过,知道伤的范围大,只是心已经沉到了谷底,对伤了脸一事也没精神大惊小怪了。
马车赶的几乎要腾空,在官道上飞驰,两旁稻田不断向后略过,宋绘月让马车晃的头痛起来,脸色惨白,额头上有了冷汗,胃里一阵翻腾,干呕了一声。
“慢点!”晋王冲外面吼了一嗓子,同时两只手捧到宋绘月嘴边,“吐出来,吐出来就舒服了。”
马车迅速慢了下来,然后在快和慢之间找到了中间点,继续上路。
宋绘月肚子里干瘪瘪的,抓住晋王的手只是干呕,头像是要爆炸,眼泪无意识的长流不止。
晋王拿出帕子轻手轻脚的给她擦眼泪和汗珠子:“哪里不舒服,回去就好了,黄庭已经先回去请大夫抓药了。”
他的声音都有了更咽之意。
“头疼。”宋绘月把头往后靠,用力抵上冰冷坚硬的木壁,喘了口气,“您别急,我得去谢丈丈家看阿娘。”
宋太太还在谢家,也不知病的怎么样了,林姨娘和元元只怕也吓坏了,清辉不知道有没有消息。
张旭樘会善罢甘休吗?
晋王从见到银霄开始,已经心惊胆战了一路,好不容易见到宋绘月,都想把她揣在肚子里,怀胎似的藏上十个月,哪里舍得把她送走。
他把帕子往腰间一塞,低声哄她:“你阿娘还病着,又为清辉忧心,又为你家里人伤心,现在见了你伤成这样,心都要疼碎,你在我那里把伤养好一些,再去见她。”
他都要把心疼碎了,宋太太还不得当场痛死。
随后他冷着脸:“你是不是不想见到我?”
宋绘月轻轻摆手:“见到您我高兴还来不及,我是怕阿娘见不到我会牵挂,元元又呆……家里还没了那么多人……”
晋王听了这话,打从心窝子里心疼起来。
他的月亮总是把身边的人藏在心里。
“那我明天把你阿娘她们都接到王府上好不好?今天就让你阿娘好好休息。”
宋绘月乖乖点头,又问他:“我上马车的时候,好像看到有人背着银霄,他是去给您送信了吗?”
晋王很不情愿的回答:“是,他发烧了,不知道清醒没有,我把他送到谢家去。”
最好是别醒了——可惜银霄是野草,一滴露水都能活。
“杜澜......还在吗?”宋绘月忍不住问。
晋王点头:“在,也在谢八那里,放心吧,你歇着。”
杜澜喝酒误事,已经死了九成,只剩下一口气在,还不知道能不能活。
一路风驰电掣,晋王把宋绘月运回了王府。
黄庭已经把竹溪斋收拾出来,找来府上唯一一位嬷嬷,云嬷嬷端着一大盆热水,想给宋绘月擦脸,水端过来之后却骇的无从下手。
晋王挽起袖子,亲自上前拧了帕子,把她另外半边脸擦干净。
宋绘月自己洗了手,黄庭领着小内侍送进来茶水和吃食。
排骨莲藕炖的清汤,滚了面条进去,还有海棠鲊和玉钩鲊两碟子,没有宋绘月不能吃的。
宋绘月忽然想起岳怀玉说的话:“内侍很有意思,很厉害。”
她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黄庭,黄庭觑到她的目光,马上上前一步,没有言语,单就是让她看的更清楚。
晋王见宋绘月愣着,故意对着炖藕愁眉苦脸:“我在鄂州吃了许多天的藕,嘴里都能吐莲花了。”
果然,宋绘月笑了起来:“鄂州的藕好吃吗?”
“这就是,”黄庭把筷子双手奉给她,“大娘子尝尝。”
“快吃,”晋王捧起碗,喝了一口汤,“大夫就要来了,别馋着他。”
宋绘月接过筷子,看着晋王:“王爷,谢谢您。”
晋王不喜欢她的谢,但是自己心神不宁,忘记了反驳。
也并非心神不宁,而是他一路狂奔回来,把宋绘月一路接到府里,在那心底最深处,从悲痛中裂开一条缝,钻出来一点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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