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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荆钗 (坠欢可拾)


  晋王兴致勃勃地带着宋绘月到了宽阔的正堂。
  黄庭早已经在这里等候,躬身递过热帕子,等这二位净了手,他立刻命人摆起桌椅,准备饭菜。
  宋绘月笑道:“早饭刚过,这吃的是哪一顿?”
  晋王让她坐下:“正时候的饭请不到你,只能这么不早不晚的吃一顿。”
  幸亏黄庭能干,并没有真的上一桌干米饭大鱼大肉,而是拣精致的小点、庄子里出的果子流水一样摆满一桌。
  随后黄庭将门窗打开,让外面清新的气息和风景大大方方钻进来,又带着仆人退下。
  随着所有人离开,两人相视一笑,都感觉到了久违的轻松。
  晋王给宋绘月倒上一杯甜甜的果酒:“听说你们在梅山请了大夫,是谁病了?”
  “是银霄。”宋绘月将梅山一事说了。
  晋王一边沉了心,一边暗暗的挑剔银霄,然而思来想去,愣是没挑出毛病来。
  银霄是个好样的。
  他只好无中生有的说了一句:“银霄杀气太重。”
  说完他自己都觉得羞愧,因为论杀戮,他比银霄有过之而无不及。
  宋绘月没察觉他心里的风云变幻,为银霄辩解:“他是为了活命。”
  晋王不打算在银霄身上纠缠,又道:“张旭樘来势汹汹,不如你将婚事推迟,我送你们去其他地方避一避。”
  宋绘月摇头:“一动不如一静,张旭樘要是真盯上了我们,也不会让我们走。”
  “还是我连累了你们,”晋王想像小时候一样摸一摸她的头,两只手徘徊不定,最后还是没有动作,“我让小八多安排几个人手。”
  “行。”
  晋王早就想在宋绘月身边多多地安排上几个人手,只是不敢提,如今有了这个机会,当然要利用。
  “你成婚用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阿娘给买啦,”宋绘月高兴的比划,“有个销金盖头,满花绣,好看的很。”
  晋王皱着眉头:“这不是催妆的时候黄家要送来的吗?怎么还自己买?”
  “阿娘怕他们家孤儿寡母,没经过事,摆弄不好,到时候再买又不合心意。”
  “这都摆弄不好!”晋王有心想说别娶了,又把话咽回去,“那聘礼呢?三金有吗?销金裙、红罗衣、花髻、团冠,四时冠花、首饰,都有吗?”
  宋绘月对着他一笑:“都是阿娘收着的,我还没看单子呢。”
  不等晋王继续追问,她站起来活动活动手脚,笑道:“咱们去打野鸡。”
  晋王知道自己失态了,若无其事的跟着站起来:“走!”
  他的庄子圈了一大片山林,里面蓄养了许多野物,因为他常去深山寻猎,这里倒成了野鸟野鸡的乐园。
  宋绘月背弓带泥丸,骑一匹白马,纵马跑了两趟,果然惊起许多鸟儿。
  她放眼望去,灰雀中间夹杂着鸬鹚飞雁画眉,还有三四只野鸡,拖着七彩长尾,笨拙的飞了过去。
  这些野鸡已经胖的快飞不动了。
  宋绘月勒马取弓,一枚泥丸打出去,打下来一只,正要去捡,忽然就见草丛中站着一只大鸟。
  “王爷!花洼子!”
  晋王顺着宋绘月手指的方向一看,草丛里真有一只蓝黑色的草鹭,正用两条长腿一瘸一拐的逃窜。
  宋绘月翻身下马,追着草鹭走,那草鹭虽然瘸着腿,却十分敏锐,在草丛里钻来钻去。
  晋王紧随其后,忽然拉住她,低声道:“我来抓。”
  他将衣角掖进环绦里,卷起衣袖,蹑手蹑脚地往草丛里钻,做了个要扑的姿势,静静等待草鹭放松警惕。
  他那样子张牙舞爪的不好看,然而十分认真,等时机一到,就纵身向前一扑,把那只草鹭搂在了怀里,爬起来给宋绘月看。
  草鹭带着长嘴,把他两只手啄的通红。
  宋绘月看他脑袋上插了草茎,欢天喜地的往自己这里走,桃花眼水光潋滟,笑的心满意足,不由闭了闭眼睛。
  晋王对她太好了,好的忘了戴上盔甲,以至于她的一言一行都像是刀剑,轻而易举就能伤害到他。
  “给!”晋王跑过来,捏住长喙让宋绘月抱,“我们去捉点小鱼来喂它。”
  “您还是先看看手。”
  “行,听你的。”
  晋王款待宋绘月到傍晚,原封不动的将宋绘月送到谢家,自己回到王府,所有疲惫一扫而空。
  他把草鹭禁锢在大鸟笼里,拿小鱼小虾喂它。
  草鹭不仅伤了腿,还折了翅膀,无精打采地不肯就犯,最后饿极了,还是啄了起来。
  晋王心满意足的笑了。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就算宋绘月是颗石头心,他也能滴穿她。
  谢舟跑来的时候,正碰上晋王对着这个大的出奇的鸟笼笑。
  “王爷,您还有空养鸟!我这颗脑袋都险些叫我夫人锤爆!”
  “不是我的鸟,”晋王只听自己想听的,“是绘月的,今天我在庄子里抓的,她不能带回去,我帮她养着。”


第三十五章 秘密
  谢舟用关爱的眼神看晋王,仿佛他是宋清辉。
  “您抓的,您养着,她的鸟?”
  “对,她的,”晋王丢下鱼,净了手,拿丝帕随意擦干,离开这只大鸟,坐到榻上,“你有事?”
  “没事,”谢舟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将一大摞信件放到晋王跟前,“我闲死了。”
  晋王心情好,不和他一般见识:“晚点我看。”
  谢舟瞪着眼睛:“您现在不看?”
  晋王一本正经的点头:“现在我得帮大娘子养鸟。”
  说完,他当真又去看鸟去了。
  谢舟目瞪口呆的出来,对黄庭道:“王爷病了。”
  黄庭连忙问他:“怎么病了?”
  谢舟用手指着脑袋,很诚恳的道:“这里好像是骚坏了。”
  黄庭一时没反应过来,以为晋王玩了一天,伤了风,急急忙忙的往里走,走到一半,忽然感觉不对劲,不动声色退了回来。
  他心想王爷怎么还没把谢八爷的嘴给缝起来?
  晋王得意了一场,继续忙碌他的大事,宋绘月玩了一天,继续忙碌她的婚事,张旭樘焦灼了一天,继续忙碌他的暗杀大计。
  计划是暗杀,其实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一场博弈。
  只看谁能棋高一着。
  张旭樘白天穿着勤学好问的人皮,在书院灰头土脸的做学问,晚上则脱下这身皮,现出原形,睡遍了潭州府所有知名妓子。
  潭州的是非像流水一样涌入他的耳朵里。
  日夜不休的忙碌到九月初十,他累病了,脸颊红、嘴唇白、眼圈乌青,两个眼睛也没有神采,躺在床上软绵绵的喝粥。
  终于清闲了,这回可以干点正事了。
  所谓正事,其实还是对着晋王使劲。
  张旭樘在一片虚弱中对湛士昭道:“再这么下去,我都要对晋王日久生情了。”
  湛士昭心想没有耕坏的地,只有累死的牛,您也太死心眼儿了。
  张旭樘又道:“就用谢川吧。”
  湛士昭立刻点头:“我这就去安排。”
  结果张旭樘又犹犹豫豫的摆了摆手,勾着脑袋,盯着手头的小报。
  如果他是晋王,府上长史屁事没有,给自己送点吃的,恐怕他第一反应就是这人有问题。
  湛士昭看他陷入沉思,默默退了出去。
  他明面上是跟随张旭樘的管家,暗中是张家幕府,可到了潭州,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成了摆设。
  张旭樘在床上躺着,吃了白粥若干,良药三碗,和来探病的玩伴叽叽喳喳嬉笑一个时辰,共看小报十张,夜晚到来了。
  他抖开被子下了床,弱不禁风地穿上大氅,让湛士昭陪着他到花园里透气。
  整个张家都跟着他安静下来,那几个玩伴、一伙闲人,都十分懂事,不在家里闹腾,在湛士昭那里取了银子,出去东游西逛。
  星光漫天,温柔而且缠绵地落在他眼中。
  他不喜欢孤独的面对夜晚,不为人知的丑恶都是藏在夜里的,月亮就像是天幕中的一只独眼,深不可测,看着人们犯下的罪行。
  可见他空长了二十三岁,实际上还是个怕黑的胆小鬼。
  他把满肚子消息理了一理,对湛士昭道:“要论城里消息最灵通的人,不是花魁娘子,也不是柜坊里那些赌客,而是后宅里的齐家小娘子,真是个聪明人,可惜嘴太松了。”
  光是悄悄跟着齐虞的马车,他都能听一肚子的秘密。
  湛士昭笑道:“要是宋家大娘子的嘴也这样碎,我们就不用愁这么久了。”
  “说来也奇怪,齐小娘子嘴里也没说过宋大娘子多少闲言碎语,她们二位不是有过交情吗?”
  “没听说有交情,”湛士昭把宋绘月查的明明白白,“只和严家小娘子去做过一回客。”
  话音刚落,张旭樘忽然停住脚步,定在当场,两只眼睛忽然放了光。
  他像个回光返照的病人,脸色绯红,眼里放出两道极其亮的光,猛地伸手抓住了湛士昭的衣襟:“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湛士昭让他扑的往后一退:“二爷知道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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