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那人已经将他从簪金馆里带到了一处府邸之前,任时鸣闻言后如遭雷击:“可……这不可能,当日我栽下桥之前,分明看见周檀和他的夫人坐船从汴河刚过……间隔如此之短,怎么可能是他杀人栽赃?”
那人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随即一个懒洋洋的男声传来,略带惊讶:“哦,是吗?”
任时鸣抬起头来,见面前一个浅金长袍的男子正在逗弄廊前的鹦鹉。
为他引路的人立刻恭敬地弯腰作拜:“殿下,人带来了。”
殿下……
能被称为殿下,还能穿浅金皇子袍服的人,汴都之内有几个?
任时鸣腿一软,立刻拜了下去:“参、参见太子殿下。”
“起来吧。”
宋世琰拍了拍手,以眼色示意旁人下去,于是廊前很快变得空空荡荡,只有那只聒噪的鹦鹉在重复:“起来吧,起来吧。”
“你方才说,你在汴河上看见你那表兄了?”宋世琰走近了些,在他身侧的石桌前坐下,“这话,你可在狱中提过没有?”
“没有,”任时鸣小心答道,“我想着既是牵扯命案,也就没必要说些无关的人,免得混淆,况且那日他并未看见我,我说了也是枉然,不如少了这一桩事。”
“你倒是护着他。”宋世琰掀着眼皮看他,很有意思地笑道,“若带你再去簪金馆作证,你会为他去吗?”
任时鸣有些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可是太子与高则向来亲厚,高则是傅庆年的死对头,与周檀交情也不错,他从前一直以为周檀已经为太子心腹,可如今听来好像不是那么回事,所以他也没有多话,只是回道:“若是需要,自然会去。”
“甚好。”宋世琰意味不明地赞了一句,“你回去吧,这次孤寻来了春娘子,救了你一命,你可要记着孤的恩情才是。”
这话说得蹊跷,任时鸣立刻跪伏下去:“多谢殿下相救,只要殿下吩咐,我万死不辞。”
跪了许久,宋世琰才懒懒“嗯”了一声,叫人将他送出了府,他踏出府门时觉得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可还有许多事不曾想明白。
远远地隔着三重深宅,还能听见那只鹦鹉在叫。
“傻瓜,傻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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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苦昼短(三) ◇
◎身世◎
苦昼短(三)
深夜时分, 曲悠才将韵嬷嬷从房中送出去。
从前她只是听说周檀的父母在临安意外身亡,如今听韵嬷嬷细细讲述了一番,倒是百感交集。
大胤年间,家族门阀虽已衰落, 但累世功勋的世家大族尚在, 白家就是金陵城内的第一世家。
周檀的母亲白湫是白家正房长女, 自小受尽百般疼爱长大, 据说能文能武、聪明活泼,到了议亲的年纪, 求亲之人更是踏破了门槛。
白氏祖上配享太庙,有人在朝为官,有人生意做得大,多年来帮扶的外姓旁支也不少, 是真正富贵的簪缨世家,白湫的父亲任金陵知州, 也十分受爱戴。
白湫在这样的家族中长大,眼界自然就高了一些。
韵嬷嬷从十五岁便跟着白湫,常听她说要嫁一位当世的英雄。
宣帝刚刚继位时,与他争夺储位的兄长谋反, 兵至金陵, 将城困了七天。
七天之内,金陵城内流血漂橹,不少世家大族满门被灭,就此消失, 韵嬷嬷还记得, 叛军当时已经打到了白氏府邸的门口。
但是整个白家被一位少年将军救了下来。
时局太乱, 韵嬷嬷并不知道那将军姓甚名谁, 只知他是整个白家的恩人,白湫对此人芳心暗许,时局一平定,便追着那人离开了金陵。
三年以后,她才回来。
彼时韵嬷嬷已经许久不见白湫,欢喜地上前搀扶,却见对方形容憔悴、面色苍白,她抬起头来,缓缓地说了一句:“阿韵,他不要我了。”
白湫的父亲在祠堂内大发雷霆,甚至想冲去找人讨个公道,白湫跪在祠堂里什么都没说,第二日天一亮,她便收拾行装,离开了家。
白家族训森严,将她从族谱上除名,从此她再也没有回来过。
韵嬷嬷听说,是七房的庶姑娘帮白湫逃出去的,她似要寻人,远迢迢地去了临安。
又过了几年,主君突然将她和几个做惯了的丫鬟送去了临安。
韵嬷嬷终于又见到了主子,她似乎在临安过得不错,虽与从前相比多了些脉脉轻愁,但她嫁的那位姓周的夫君对她极好,两人经常于晨起时在庭院当中对剑,还生了两个孩子。
曲悠听到这里,托着腮恍然大悟:“啊,怪不得夫君会些功夫。”
“大公子的剑是姑娘亲自教的,二公子是主君教的,”韵嬷嬷叹道,“姑娘少时就爱骑射,当年追着那将军去边关……应又学了不少,大公子聪慧,少时武艺也不逊色于二公子。只可惜……十四五岁时,大公子生了场病,从那之后再也不能习武了。”
曲悠垂下眼睛,叹道:“听您说来,婆母和公公也算相敬如宾,那后来……”
“后来……其实我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韵嬷嬷连连叹气,“我只记得前一夜,姑娘似乎与主君争吵了一番,我带着大公子和二公子去小厨房时,隐约听见了些声响,随后、随后二人骑马出府,一夜未归,第二日晨起,府衙便叫我们去领尸体,说是……二人在城郊遭遇了贼匪,为护百姓不幸身亡了。”
曲悠的眉深深地蹙了起来。
韵嬷嬷知道得太少,说得也简略,其中有许多不详不尽之处,譬如当年那将军究竟是谁,譬如临安这样百年康顺之地怎么会无端出现贼匪,周檀父母死得不明不白,他和周杨当时可有查过吗?
不过韵嬷嬷翻来覆去只能说出这些,她也再问不出什么来。天色已晚,她昏昏沉沉地歇息,一夜无梦,直至第二日晨起出门之时,她才瞧见德叔匆匆来寻,说后门有一位姓艾的先生来了。
曲悠连忙关了府门,将人请进新霁堂,艾笛声带了一个侍从同来,她本想吩咐这侍从下去,但那侍从一抬脸,她却惊讶地发现那竟然是白沙汀!
白沙汀和艾笛声认识?他们怎么会一起上门?
曲悠满腹疑惑来不及问,艾笛声便往外一瞥,抓着桌上茶壶匆匆喝光,喘匀了气道:“弟妹勿要着急,听我说,今日任氏的公子被放出了簪金馆,有人给我递消息,说霄白在馆中受刑了。”
“什么?”曲悠豁然站了起来,她在艾笛声面前走了两步,勉力平静,“他身子不好,怕是受不了多重的刑,怎么前几日都没事,今日却突然……”
“此事在霄白的计划之内,弟妹不必着急,”艾笛声道,“今日我来,是与弟妹共同商议对策。”
“请艾老板稍等。”
曲悠瞥了白沙汀一眼,看见艾笛声的眼色之后才放心,她匆匆出了新霁堂,往松风阁走去。
两人在堂内等了一会儿,新霁堂鲜少关闭门窗,此刻因着谨慎,韵嬷嬷带侍女来将新霁堂前后十二扇花窗一一放了下来,前后门也关好,此时阳光尚不旺盛,日色昏昏,几近暮时。
曲悠回来的时候,手中抱了周檀叮嘱她取的那个檀香木盒子。
这盒子放在博古架最底端,没有上锁,十分沉重,她将盒子往三人身前的小案一放:“艾老板,这是夫君要我交给你的。”
“其实,这样东西不是要交给我的。”艾笛声的手从盒子上摩挲了一下,抬头看向她,“是要交给你的。”
“你就赶紧告诉她吧,别再打哑谜了。”白沙汀在他身后说了一句,绕过来伸手搭在了那盒子上,艾笛声抓住他的手腕,他才没有直接打开,“成成成,你慢慢说。”
艾笛声面上完全没有了素日了嬉笑和玩闹,反而带着一种不常见的凝重:“弟妹,你可知晓,自从先帝平了金陵祸患,朝内四海康顺,除了与西韶打过仗,再无旁的动乱之事。今上即位,不如先帝勤勉,可早年间也有一位英雄人物,替陛下撑着西境局面,使西韶连年岁贡,至五年前方休。”
“自然知道。”曲悠定了定神,回忆了一番史书内容,“我朝与西韶关系不定,常有你来我往的试探,早年间有萧越将军,如今有楚霖上将军,这都是天下名将。”
胤史有专门的战争志,上首记载的四五位名将都集中出现在宣、德和其后的明帝三朝,西韶与大胤争斗良多,最严重的,便是当朝太子篡政时,险些打到了汴都门下,不过明帝对边疆手腕颇严,从重景年间开始,西韶便开始销声匿迹,最后自顾不暇,被其他部落灭亡了。
只是不知道,艾笛声在此时提起这些不相干的事情是为何?
“那弟妹可知,美人迟暮,英雄白头,之后的下场是什么?”
下场?
曲悠怔了一下,后世人粗略读史的时候,对人之下场的关注总是不如对其功绩关注得多。除却著名死得凄惨的几个人,其余的都少有人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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