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日复一日,她的风头似乎一日胜过一日,今早她连怡王慎王都敢羞辱,明眼人都瞧见了,连皇帝都向着她那边偏了几分。
皇帝就是这世间的尺,哪怕偏颇了那么一丝一毫,也足够让人揣摩了。
加上楚御琴姿容若谪仙,稍一站出来,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她今年才十七。”大臣们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私自议论,“风华就已远胜其余那两王了。”
“先帝女儿稀薄,除了咱们陛下,能堪大用的也就一个悯王,宗室无人,陛下用到宗室的地方还多着呢,你们以为陛下会让悯王一人坐大?”
“祈王得宠不过是时间问题。”
朝廷密寻火雷的消息一传出来,叶染也坐不住了,她越想越觉得那日楚御琴的话可靠,无论如何都要比她这个庶女在外谋求生存要可靠得多。
就算是与虎谋皮,那也是一条出路。
当晚,叶染便带了足够显示她诚意的礼物,暗访了祈王府。
楚御琴刚用过晚膳,今夜君吾拿自己的家乡菜招待的她,有一道醉鱼肉质鲜嫩、唇齿留香,她坐在桌上吃菜,君吾专门在侧负责帮她挑刺,有时也添水,反正方方面面都被伺候得舒适体贴。
等吃完了她才道:“行了,滚吧。”
君吾眨了眨眼,开始默默收拾碗筷,模样看起来有点可怜巴巴的。
楚御琴注视着他,自从之前下过一场雪,京城是越来越冷了,这两日她看着君吾更换的衣裳的确多了两件,可还是单薄得可怜。
她之前送过去的那些狐皮大氅,他一件也没用。
说到底,还是不够听话,是她对他太好了?才让君吾敢一次又一次地忤逆她。
“腿上的伤好了没有?”楚御琴开口。
君吾稍愣,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前日他跪了之后留下的红印子,那点红印,哪怕是不涂药也会好的,何况是涂了祈王殿下那么珍贵的药呢?
“早就好了,多谢殿下关心。”君吾老老实实回答。
“真的?挽起来看看。”楚御琴道。
啊?
君吾愣住了,这、这如何使得,好了就是好了,又不是什么大伤,有什么好看的呢?
何况,那是在他腿上,又不是在外面什么随意能给人看的地方。
“听不见本殿说话?”在君吾犹豫的档口,楚御琴又催了一句。
君吾这才不情不愿,慢慢挽起自己的裤管。
他小腿雪白一截,修长漂亮又不至于太过纤细,楚御琴仔仔细细看着他卷上裤管后露出膝盖来。
的确已经好了,连点痕迹都没留。
“另一边就不用看了罢?”君吾小声地征求。
楚御琴懒懒“嗯”了一声,君吾这才将裤腿麻利放了下来。
这么快就好了,又没了欺负他的由头,楚御琴正沉思间,一个黑衣卫走上前来,道:“主子,外面来了个女人。”
她下意识以为是叶染登门了,便道:“让她去中堂候着。”
说完,黑衣卫又道:“她说她不找您,自称是君主子的故人,姓孙。”
君吾一怔,浑身好似被火燎了一下,猛地站直身子。
楚御琴的脸色肉眼可见地一点点沉了下去,她眸色发黑,唇边却勾起几分笑意:“看来,你的孙娘对你倒是情深义重。”
第11章
“既是小爹的故人,本殿也该见见,总不能失了礼数。”
黄昏已过,殿内的灯还没来得及点,暗沉藏住了楚御琴大半张脸,叫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可君吾却觉得后颈脖子上凉飕飕的。
孙梅香是来京城赶集的,京城十五巷是条民巷,居住的大多是平头百姓,很多东西拿到那边去卖,一般都能卖得比外面贵些,只是辛苦,需要起早贪黑地赶路。
今夜赶大车的同乡攒了点儿花销去青楼了,孙梅香突然想起,君吾就是被卖到这里来了,他给怀王冲喜,可怀王在几天前死了,也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
孙梅香今年快二十四了,因为家里穷,一直没娶上夫郎,君吾模样俊俏,性子又好,君家虽早就推拒了她,可孙梅香一直惦记着君吾。
她打算去瞧瞧看,君吾过得怎么样,虽说这京城的贵人高不可攀,可她想传个话进去问问也没什么。
孙梅香被引入前庭的一间客室里,底下人给她上了杯茶,光是一个茶碗就叫孙梅香爱不释手,这京城里的贵人用的东西就是讲究,上面的图案花是花叶是叶的,摸着又光又滑。
她端详了一阵,没敢乱碰,规规矩矩坐着等君吾来,等了一会儿终于听见脚步声,她下意识站起身,先瞧见的却不是君吾,而是一个身着乌衣的雪面女子,长的神仙模样,两相对比,她就好像是那泥捏的,人家好像是玉雕的一般。
孙梅香倒不觉得自行惭秽,她本就是种地的,哪里配和这些贵人相比?
她不知道来的女子是谁,看穿着颇为富贵,难道是那位祈王?
可她来见君吾,祈王大驾光临干什么呢......
孙梅香愣着,一时忘了说话,终于在女子身后瞧见熟悉的身影,眼神一亮,露出个亲切的笑容来。
刚笑了笑,孙梅香突然觉得后颈子一凉,转头一瞧,屋内的女人正冷冷看着她。
孙梅香有些害怕。
“坐罢,愣着干什么。”楚御琴吩咐一声,一两眼的时间已然将这个屋里的女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然后不屑地收回眼去。
君吾从外面进来,见到孙梅香心里咯噔一下,一时不知自己面上究竟该摆出什么表情,眼神飘忽着不敢与之对视,只微微点了点头。
孙梅香倒是不介意,眼底笑意依旧。
客室中座椅分流两列,楚御琴自然在中间的主位,孙梅香在左手边的第三个位置上坐下,君吾迟疑一瞬,坐在了右手边的第二个位置。
他刚一坐下,就觉得自己身上忽然轻快起来,之前沉甸甸压着他的那道感觉顷刻消失了似的。
她们故人相见,楚御琴自不会去热络场面,她自来后说完第一句话就一直冷冰冰坐着,君吾看了看左右,只好先开口道:“孙娘,这位是祈王殿下。”
竟真的是祈王!
孙梅香心里一惊,连忙起身跪拜作揖。
“草民眼拙,未能认出殿下身份,殿下恕罪。”
楚御琴终于拿正眼瞧了她一眼,“来干什么?”
孙梅香赶忙道:“是君吾的家里人,托草民来瞧瞧他的近况,本无意打扰殿下,还让殿下亲自过来一趟,草民真是惶恐万分。”
孙梅香不算蠢,她自然知晓君吾如今的身份不同往日,也知道她们之间理应避嫌,这是来探望君吾最好的理由。
“家里人?”楚御琴默念着这三个字,凉薄的凤目中多了一丝笑意,“既是客人,便坐下说话罢,小爹如今住在祈王府,他过得好与不好,你不妨亲自问他?”
小爹......
孙梅香恍惚了一瞬,半天才想通这二人的关系。
是啊,怀王一死,君吾可不就是祈王的小爹了吗?可这种关系,明眼人知道就行了,一说出来总觉得怪怪的。
有谁会特意介绍对方是自己的小爹呢?
君吾赶紧道:“我在这里一切都好,殿下对我很是照顾,娘爹那边好不好?”
他的声音总是又清悦又温柔,孙梅香一听到君吾说话,心情也止不住地好起来。
都在同乡,她多少也知道君家的情况,道:“她们一切都好,最近似乎在商量小鹿的婚事。”
“六弟也要嫁人了?”君吾不安地眨了眨眼,怎么这样快,他才被卖掉多长时间,六弟还那么小......
“孙娘可知六弟许的是哪户人家?”
孙梅香轻咳一声,声音跟着低了许多:“听说是王屠户,昨儿我见着她们一块儿吃饭来着,小鹿在旁边陪着,八成是错不了了。”
楚御琴支着脸颊百无聊赖地听着,专心致志盯着孙梅香看着君吾时的眼神,听见这句话分神往君吾那边看了一眼,却见君吾变了脸色。
“王屠户?”君吾担忧不已,“她都三十了!小鹿才多大!而且王屠户有恶习,喝醉了酒就不做人,她之前那个夫郎不就被打跑了吗?怎么把小鹿说给这样的人家!”
他说着话就有些急了,眼尾均捎上几抹浅红,双目也水润润的。
楚御琴摩挲着下唇,又掠了一眼君吾快哭出来的模样,暗嗤一声,这有什么好哭的?老东西都四十多岁了,还不是娶了君吾这样才二十岁的过门?他自己就是一个例子,他不为自己伤心,反倒为那些不相干的人难受。
孙梅香叹道:“王屠户给的聘礼多。”
“给了多少?她们难道还缺钱不成?”君吾皱紧眉心,可想而知小鹿此刻会有多害怕,那时候王屠户当着村子里的人打她夫郎,小鹿可是亲眼看见的!
他怎么可能会心甘情愿嫁给一个这样的人,这不是把小鹿往火坑里推吗?
孙梅香道:“村东头那家百两户,你可知道?”
君吾点了点头,百两户人家姓李,是杏花村最有钱的一户人家,据说家底有百两那么丰厚,只是她们家的房子大,围墙砌得也高,里面的人不轻易出来,君吾也就很少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