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荣华后脊一阵阵的冷寒,她只能硬着头皮摒除杂念,默默给自己壮胆。
身后传来密匝的脚步声。
她慌了下,没敢回头,抬脚就疯狂往前跑去。
风声脚步声交杂在一起,她跑的喘不过气,忽然手臂被人捉住。
她被扯到那人怀里。
几乎同时,她用力抬脚踩他,那人惊喜的唤她,
淳淳!”
是你?”赵荣华惊得瞪大了眼睛,旋即抱着包袱往后退了两步。
容忌痛苦的躬下身去,又怕她跑了,便抬起头着急的说道,“你别动,等等我。”
说罢,也不顾脚疼,单腿跳到赵荣华身边,嘻嘻一笑。
巧不巧?”
不止不巧,还很麻烦。
赵荣华不知哪里出了岔,只是看容忌单纯的笑容,有些泄劲。
他定是仗着跟容祀一样的长相,混出宫的。
你怎么出来了?你跟谁一起出来的?”
我跟你一起出来的呀,”容忌看她发髻凌乱,不由伸手给她捉了碎发,理到耳后,又高兴的环顾周围,“我看你上了车,钻进桶里,我就一路跟着,出了城门,没想到你跑那么快,差点没追上。”
他得意的样子像是想求表扬。
赵荣华却惆怅起来,她要逃,可没想要带着他一起逃。
他来添什么乱。
宫中少了个婢女不妨事,若是少个皇子,肯定要满城搜捕。
即便他再不得宠。
你回去好不好?”
她跟他耐心商量,指望他能迷途知返,赶紧在被人发现前,折返回去。
不好。”他抱住赵荣华的胳膊,坚定地摇了摇头。
我走了,就不回来了。”赵荣华往外拽手,容忌死死抱着不放。
淳淳走了,就没人给我送吃的,没人疼我了。”
那我也不回来了,淳淳去哪,我就去哪。”
他固执的不肯松手,赵荣华没法,正要往外掏迷药,却见前头窸窸窣窣有巡夜的侍卫经过,便拉着他赶忙沿着小径,再也不敢耽搁。
这夜不算冷,宵禁过后,路边的摊贩陆续支起摊子。
容忌像是没见过世面一般,碰见什么都去问。
赵荣华要了两碗馄饨,边吃边不放弃游说,“吃饱你就回宫里,小厨房有个叫香月的姐姐,我曾跟她提过你,你去找她,一定不会挨饿。”
容忌囫囵吞了颗,烫到舌尖,忙不迭的扇手。
淳淳,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对,”赵荣华点头,又道,“带着你我会很麻烦,所以你得回去。”
容忌叹了口气,“可我喜欢你啊。”
喜欢我也没用。”赵荣华觉得自己有些残忍,对着容忌这张毫无心机的脸,连拒绝都像做了坏事。
可她不坏,就容易被抓回去。
她无论如何都不想再回宫里,容祀是个疯子,会让她生不如死。
她硬了硬心肠,又道,“你别跟过来。”
起身,她抓起包袱赶忙走开,边走边回头看。
容忌站了起来,却因为被警告,一动不敢乱动,可怜兮兮的看着她。
赵荣华咬着牙,快走变成小跑,很快拐了个弯,消失在道路尽头。
当初容家入京前,她在城郊偷偷买了一处旧宅,原是想要诈死后,拿上宅院里备好的东西跑路,却没想会横生诸多波折。
她有多久没看到宫外的天地,以至于连空气都觉得新鲜生动。
困在小厨房的日子,赵荣华觉得自己像只被囚/禁的鸟雀,剪去了双羽,头顶覆盖着密密的网子,每一日那张网都会收紧一分,勒的她无法呼吸,总有一日,那网子会要了自己的性命。
为了安全,她连马车也不敢雇佣,徒步走了许久,待看见旧宅的院门时,那颗心才稍稍回落下来。
这宅子位置很偏,周遭也没什么住户,原先是用来消暑的别庄,后来随着主家的败落日渐老旧,因着无人修缮,这宅子入手的时候价格还算公道。
赵荣华找到事先藏好的钱银衣裳,确认无虞后,又开始整理房间。
离庄子不远处有个码头,每日晨时会有船来往接送,今日怕是已经迟了,只能暂时歇在此处,待明早继续赶路。
她在院中捡了些枯树枝子,抱去厨房后院烧了热水,一点点搬到正房。
浑身上下又臭又馊。
没有火炉,房中冷的厉害,她将几面屏风围住木桶,又把干净衣裳放在空余的那面,旋即快速脱去脏衣,溜入水中。
氤氲的热气从脖颈漫出,终于暖和了身子。
她闭上眼睛,将香胰慢慢打满皮肤,又缓缓揉开,细腻的水珠沾在颊边,是许久不曾有过的松散闲适。
外头起了风,似将天空吹暗了些。
往常这个时辰,屋里该是亮堂堂的日光,眼下却是青灰的阴暗。
她伸手,去够浴巾,却忽然听到门口有动静。
水珠沿着额头滑下来,直直滚入前怀起伏。
再细听,又好像听错了,有树叶擦着地面打滚的唰啦声。
赵荣华暗笑自己的紧张,扯过浴巾,将头发擦拭的三成干后,这才从水里站起来。
冷寒的空气激的她忍不住颤了下,她胡乱擦了擦身体,便开始穿小衣。
衣裳都是自己重新备的。
当初在赵家,祖母时常带她赴宴,故而做了许多奢侈金贵的华服,太过招摇,她全都没带,只挑了几件简单素淡的。
门咔哒一声。
后脊的汗毛瞬间立了起来。
她握着小衣带子,眼睛瞟向门口。
谁,谁在那!”她大着胆子,却不知声音里带着怯意,跟断了线似的。
没有回应。
门紧紧关着。
透过屏风,她盯着门口开始穿衣,很快便收拾妥当,只光着脚丫趿上鞋子。
赵荣华快步走去床头,摸出一把匕首握在掌中,又蹑手蹑脚踱到门口,外面的风着实很大,吹断了树枝发出噼啪的杂响,她贴在门上,没有听到脚步声。
她怀疑自己太过紧张,以至于草木皆兵。
转过头,却吓得惊叫起来,匕首咣当掉落。
容忌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一点动静都没有,正好奇的跟她一样往外看。
赵荣华小脸煞白,连连退出去几步,小腿撞上椅子,跌坐在地上。
淳淳…”
你别过来!”她被吓坏了,声音出奇的尖细。
容忌就乖乖站在那里,掐着手指,有点不知所措。
赵荣华爬起来,背贴着墙,目光落到容忌脚边的匕首上。
他顺着看去,弯下腰捡起来,往前一递。
你别动!”赵荣华急急呵住,湿发黏在脸上,她气的眼睛有些热。
容忌像做错事的孩子,握着匕首低头杵在那里,时不时偷偷看一眼赵荣华,又赶紧避开,怕被责怪一样。
你一直跟着我?”赵荣华嗓子有点痒。
容忌张了张嘴,复又温顺的点头,“我不知道该去哪,又怕再也见不着你,就…跟过来了。”Wwω.á⑥Kδω.Cóm“你为什么非要跟着我,我和你没有那么熟络,也不会像你想的那样照顾你。”
赵荣华知道这些话对于容忌来说,太过直接,可她真的有点丧气,是那种好容易倾尽全力摆脱一件事,却发现无论如何身后都有个影子跟着。
怎么也挣脱不掉。
容忌就是这个影子。
比起父亲和兄长,淳淳更像我的亲人,我…”
可我不是,容忌,我不是你的亲人,我也不想有亲人。”
从出生到现在,她的亲人以她做阶,步步为营,攀附权势,获得想要的一切。
可也是他们,在榨干了她最后的利用价值后,冷言讥讽,嫌弃埋怨,若非如此,当初她不会想到诈死来逃离。
她厌恶“亲人”,也厌恶她们以亲人名义绑架她的生活。
容忌,你…”她平缓下来,回过头,却见那人正弯腰推叠屏风,将伞面落地屏移到旁侧,又去抱木桶。
桶里满满的热水,他吃力的抱了下,水晃出来,湿了他的衣裳。
你在作甚?”
赵荣华过去,拽着他的胳膊拉起来,“你还是不明白我的话。”
容忌仰起头,明亮的眼睛澄澈洁净,“淳淳,你耳朵怎么了?”
赵荣华一滞,下意识的摸向耳垂,那里被容祀啃过,破了皮,她面上一红,讪讪的转过头去,镇定回道。
被狗咬的。”
哪里来的狗?”容忌扭头看了眼,两手仍旧抱着木桶。
赵荣华心烦,“野狗。”
哦。”容忌低头,又抬起眼小心翼翼说,“我还以为是二哥咬的…”
赵荣华的脸登时红了一片,仿佛要滴下血来。
你胡说什么!”
声音带着嗔怒。
她走过去,掰开容忌的手,用木瓢舀出桶里的水,满盆后,容忌抢先端起来,讨好似的笑笑,“你别生气,我听宫人说,二哥会咬人…”
真的是他咬的吗?”
木瓢啪的扔到水上,赵荣华捂着脸走开。
淳淳,你放心,我帮你收拾。”
米缸里不知怎的钻进去一只老鼠,挖米的时候从赵荣华腿间逃走,吓得她当即扔了瓢,再不敢去碰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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