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祀仍不做声。
安帝脸上有些挂不住,遂清了清嗓音,煞有其事的问道,“祀儿,你以为呢?”
容祀抬起头来,轻轻一笑。
让她做梦去吧。”
安帝的怒火彻底掩压不住,右手重重拍在几案上,眉目倒竖。
别以为朕不敢废了你!”
父皇九五之尊,自然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
安帝一把拂去案上的物件,哗啦啦摔了满地,又不解恨的从高几上抄起长颈玉瓶,对准了容祀劈头砸去。
容祀轻轻偏头,长颈玉瓶飞出门外。
没有听到意料之中的破碎声,安帝抬头,看见来人的时候,明显神色一怔。
北襄王已同其余两人先后踏入正房,手中握着的,正是方才飞出的玉瓶。
他将瓶子放好,随即向着安帝行君臣礼后,神色不虞地站定。
北襄王缘何来此?”
安帝隐去眉眼间的暴怒,理了理衣袖,又将目光依次落到北襄王身后站着的两人。
傅鸿怀和梁俊,祖辈皆有功勋,同程家一样,曾经都是北襄王的左膀右臂。
儿孙长进,眼下在朝堂任要职,正是年轻气盛,光芒展露的好时候。
老臣听闻太子有恙,故而匆匆赶来,谁想还未进门,便见太子跪在堂中…”他欲言又止,虽老迈却仍旧精神矍铄,一张历经岁月雕刻的面庞坚毅忠勇。
哦?太子病了吗?”安帝走上前,伸手拍了拍容祀的肩膀,“起来说话。”
容祀微不可查的咳了声,傅鸿怀便上前扶住他的手臂,将他搀起来。
儿臣无妨,只是吐了两日血,死不了,不打紧。”
他薄唇发白,瘦削的脸庞笑的纯良无害。
正说着,胥策从里间端出一盆血水,还未走近,浓烈的腥气便弥散开来。
安帝皱了皱眉,下意识的扫了眼容祀,见他仿佛真的瘦了许多。
一袭锦衣松松垮垮,连脖颈处都能看见突兀跳动的血管,病态而又鲜活。
堵在胸口的浊气便有些难以抒发。
他抬手拍了拍容祀的脊背,打算以含糊其辞的父爱来终结这个话题。
然北襄王却看出他的用意,不愿就此屈了外孙。
他拱手一抱,
太子向来勤勉,不知是何事惹恼了陛下,竟招来如此盛怒。”
事必有因,也终有果。
安帝面上有些难堪,摩搓着手指思量了少顷。
初入京城,许多事情需要忌惮,老旧世族,新派清流,哪个不是根深蒂固,势力雄踞,更别说边境虎视眈眈的封地王侯,正伺机而望,意图如曾经的无数起兵者那般,再造一个王朝。
他在京城最大的倚仗,便是北襄王和他手中的幕僚。
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安帝暖了颜色,不甚在意的摆了摆手,“爱之深,责之切,父子之间,又岂会真的动怒。”
容祀低眉,心中冷笑:方才还想废了自己来着。
陛下,老臣正好有一事上报,”北襄王从袖中掏出一份急件,呈给安帝后,又接着说道,“西北征马不利,粮草短缺,负责此事的袁康袁大人却忙着修筑府邸,扩建园林,积压的折子无处可报,辗转落到老臣手中,事关社稷,还请陛下裁决。”
袁康是袁淑岚的长兄,在太仆寺领了闲职,原就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只是西北吃紧,若无强兵战马,恐会引起骚动。
这个废物!”对于袁康的不屑,安帝毫不掩饰。
西南平叛,大获全胜,傅大将军不日将拔营返京。傅鸿怀前几日快马先回,带了大将军的手书,一并呈送陛下。”
说着,傅鸿怀将密封好的信件恭敬的递上前去,交于安帝。
安帝颇为动容,当初居于幽州一隅,自觉兵强马壮,军力充沛,一鼓作气占了京城,登基称帝,却发现哪哪都不一样了。
不仅不能高枕无忧,还得时刻提防诸侯叛乱。
可谓忧心忡忡,难以安眠。
待大将军归来,朕定会犒赏将士,以慰军心。”
至于袁康,让他去鸿胪寺待着吧。北襄王,朕记得你手下有个管事,在兵马司待过…”
回陛下,是有这么个人。”
征马一事,北襄王务必倾尽全力,朕会牢牢记在心上。”
时局如此,安帝虽知晓北襄王为施压而来,却不得不暂时压制不满,对其委以重用。
他长叹一声,话里有话,“朕终究是抬举了袁家。”
月上树梢,清清冷冷。
膳桌上置办了珍馐美馔,傅鸿怀从胥策手中接过烫好的酒水,刚走近前,便听到北襄王冷斥嘲笑。
他竟敢动此心思,为了袁氏废太子。”
容祀撑着下颌,手中捏着一支银箸,不冷不热道,“您放心,到他死那天,都废不了孤。”
若没十足把握,他也不会由着安帝登基。
或者换句话说,他完全可以在攻入京城的那日,让安帝死于战乱。
他没有,因为还有事情没完。
怎么不见程雍?”
容祀嘴角勾起一抹笑,目光逡巡在梁俊和傅鸿怀身上。
傅鸿怀拍了下腿,“他病了,在府里躺着。”
容祀不置可否,“这是高兴的。”
三人不解。
容祀抬起头来,“孤把裴家小姐裴雁秋赐给他做夫人…”
什么!”
傅鸿怀情急之下碰翻了杯盏,直直站了起来,说完又发现自己失礼,忙低头道了歉,又不甘心的望着容祀,眼神之中全是焦灼。
容祀不明所以,往后一靠,幽眸淡淡,“怎么,孤做的不对?”
第26章
傅鸿怀神色惶惶,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两只手紧紧攥成拳。
殿下,能不能收回…”
不能。”
容祀悠悠乜了眼,拄着胳膊想起什么,“除非你有什么正经理由。”
我跟雁秋青梅竹马,情投意合,殿下,其实我们两人早就私定了终身。
我这辈子,非她不娶!”
容祀咦了声,表现出兴趣,却并没有表态。
傅鸿怀急切的补道,“我六岁就认识雁秋了,在赵家,我第一眼看见雁秋,就想…”
哪个赵家?”容祀低眉,一瞬不瞬的盯着傅鸿怀。
他怔愣,随即舔了舔唇,道,“就是那个赵家,赵荣华赵姑娘的母家。”
裴雁秋跟赵荣华相识?”
岂止相识,她们两人是手帕之交,关系比亲姐妹还要好。
赵老大人活着的时候跟裴少傅是好友,后来赵老大人亡故,赵英韶赵大人也就是赵姑娘的父亲入仕,深得裴少傅喜欢,两家一直有所往来…”
傅鸿怀忽然一转,“自然,也只是人情往来,没有旁的什么。”
容祀轻笑,“放心,孤心里明镜一样。”
见风使舵者比比皆是,新主不待见赵家,朝堂诸臣亦会跟着疏远回避。ωáP.ā⑥ΚsW.cóm傅鸿怀为人坦率爽朗,虽没有经营算计的心思,言语间却仍知道为裴家撇清干系。
容祀支着脸,手指捏着银箸轻轻击打着薄瓷小盏,清脆的声音像泉水一般,缓缓淌进耳中。
那她知道你们的事。”
傅鸿怀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倒是梁俊,朝他使了个眼色,比着口型轻道,“赵姑娘。”
自然是知道的,她同雁秋无话不谈,”傅鸿怀说着,仿佛回到从前时候,面上泛着光,整个人都浸在回忆中,“其实赵姑娘跟外头传的不一样,她不爱攀附权贵,也不爱逢迎应酬,别看她老跟着赵老夫人四处赴宴,到底是个小姑娘,遇着雁秋的时候,两人就像孩子似的,没完没了的话。
有一回,裴老夫人酿了果酒,说是给两人尝鲜,她们倒好,吃到醉酒,一人一张软塌,就那么睡了…”
你看见了?”
容祀幽幽开口,眸中深意古怪难测。
傅鸿怀打了个嗝,摸着脑袋脸颊通红。
那倒没有,事后雁秋同我讲的。”
容祀轻笑,搁了银箸转过身,手臂压在椅背上,正对着傅鸿怀。
傅鸿怀被他盯得有些头皮发麻,那眼神明明沁着笑,却又说不出的冷,就像锋利的剑,随时都能往身上戳出洞来。
月色给屋内笼了一层雾纱,许是因为喝了酒,周遭的一切都变得缥缈起来。
容祀揉着眉心,忽然就想起同袁氏抢裴雁秋时,身后赵荣华过于震惊的表情。
那时他还以为她是为了自己,竟有些洋洋自喜的快感,后来他看见赵荣华与程雍抱在一块儿,心里头的愤怒不知是因着尴尬还是抹不开颜面,总之身体里像烧了一把火,熊熊烈焰焚的他理智全无。
想到此处,他瞥了眼不远处的书案。
隐约间,那人就像坐在案面上,衣裳半解,露出细瓷般莹润的肩,乌发散乱,湿透的几绺贴在腮颊,与那细腻的皮肤勾出诱人的香甜。
他有些热了,眼前的物件犹如渡了层光,白闪闪的叫他看不真切。
心里头却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咆哮:
他要睡她。
他现在就想去睡她。
一刻都等不得。
容祀撑着额,单手将领口解开,往下扯了扯,还是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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