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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萝 [强推] (遗珠)


  “没了。他俩入屋,我就回了。”
  “我知晓了,多谢你。请问肃王传舍在何处?”
  “出了都尉府,顺着往前,走上五六十步,再过拐口,便是那最光鲜的一间。”
  “等等,阿姐,你难道想……诶、诶!”
  话未说完,紫影仓促一闪,往府外夺门而出。
  只余屋内众人,相视无言。
  ……
  传舍内,推杯换盏,已酒过三巡。
  魏玘慵懒,倚靠背后木椅,双腿笔直、修长,架上案沿,靴尖高翘。
  于他足前不远,尽是残羹冷炙,如箸头春、水盆羊肉、金乳酥、丁香淋脍[3]等,极尽奢靡,却是样样精致、样样只动四五筷。
  更有六坛美酒,悉数开封,多半见了底。
  郑博稽与魏玘相对而坐,大腹便便,酡红满面,俨然酒足饭饱。
  他举杯,曳声道:“贤甥——”
  后话未出,只听啪嗒一声,酒液晃洒许多,仍不扰他雅兴。
  “从舅与你相见恨晚……再、再饮一杯!”
  魏玘笑意散漫,也举杯,却道:“来日方长。从舅身子不好,不该再喝了。”
  “咣!”酒盏碰击。
  郑博稽饮了酒,又道:“最后一杯!”
  “这、这梁世忠不识好歹,竟还瞒着本、本官……将水灾上报朝廷,扰人仕途!还、还好有贤甥主持公道,我、我心里高兴……”
  魏玘勾唇,道:“从舅照料我许多,我自当有所回报,不敢忘恩负义。”
  “况且,母亲对从舅也很是记挂。”
  郑博稽嗯了一声,缓缓点头,目光涣散、迷蒙。
  “好贤甥、好贤甥。”他连唤两声。
  “你既来了翼州,且记住,从舅方才所说,俱是实践过的、能发财的妙计……常平仓也好,义仓也罢,你聪颖,手脚做干净些。”
  “米、米行钱氏,有从舅引荐,只管放心……”
  郑博稽说着,身躯一斜,险些扑在案间,话语也含糊起来,说灾民、脏臭、卑贱云云。
  魏玘不应,只笑,眸里火色泛凉。
  他起身去搀,将人自桌前拎起,道:“我送从舅回去。”
  郑博稽迷瞪着,似也觉时辰晚了,点点头。
  二人同行,一者如松枝挺拔,一者如烂泥缠墙,步速迟缓,走向木门处。
  眼看将要离开,魏玘忽道:“对了。”
  “我听闻,翼州刁民不知好歹,屡次往衙门聚众闹事,幸得从舅管教有方。不知从舅用了什么法子,可否指教一二?”
  郑博稽脑袋一晃,笑起来,道:“好说,好说。”
  “翼州靠山,虫蚁众多。抓那闹事几人,全身埋在土里,只露出一个头来,再往他脸上涂抹蜂蜜,不出半个时辰,他就再也不敢胡来了。”
  魏玘颔首,若有所思。
  说话间,两人已来到门前、推开木门。
  “吱呀。”
  院落沾满月色,霎时映入眼帘,泛着清透的泓光。
  魏玘的步伐倏而一顿。
  他目力极佳,自然发觉,恰于门外廊下,一道纤影亭亭而立,紫裙灌风、飘扬。
  阿萝凝望着他,眸里微光明灭。
  这间传舍,不比谨德、大成等殿,木壁更薄——依她所在位置,约是能将屋里对话,尽数听个明白,一字也不落下。
  魏玘低声道:“你怎会在此?”
  “川连放我进的。”阿萝道,“你别怪他,是我非要闯。”
  魏玘不语,收回目光。
  郑博稽还在场,耳边、脑内混如浆糊,只隐约听出一女声,似在与魏玘攀谈。
  “作、作什么?”他困惑道。
  魏玘收臂,搀郑博稽,只道:“无事。从舅请。”
  从舅二字落地,阿萝眉黛微颦。
  她启唇,不待两人再动,先道:“是你将梁都尉打成那样?”
  魏玘闻言,眉关紧拧。
  “是。”
  他掀目,看向阿萝,眼风冷锐如刀:“他轻慢本王、冲撞太守,不该打吗?”
  阿萝身子一颤,不再言语。
  魏玘不顾她,扶稳郑博稽,往大门走去。
  擦身而过的那刻,忽听阿萝再度开口:“魏玘。”
  她的声音在颤,凝着轻细的呜咽,被她竭力收敛,仍难以抑制,清晰地抵达魏玘耳畔。
  “你为何……变成这样了?”
  作者有话说:
  [1]引自元.佚名《赚蒯通》。
  [2]传舍,本意是旅社,本文就用来代指肃王在翼州城的暂居地。不过魏狗很快就会搬走了,大家不记也不要紧。
  [3]部分菜肴参考烧尾宴,其余来源于百度加各种资料~
  最近三次工作超级忙+我手速慢,更新时间有点不稳定,我会努力尽量日更的,最慢不会超过隔日,不会坑,不会水文,更不会砍纲完结,谢谢宝宝们喜欢。


第65章 险中求
  无人答话。回应如雁渺鱼沉。
  在阿萝身侧, 魏玘脊骨颀立,步伐微顿, 似要与她背道而驰。
  隔着泪, 她望向他,只见他眉峰有雪、眼底结霜。
  月色如河,将庭院分割,划出分明的两路, 一路归于凝水的杏眼, 另一路纳入凌厉的眉峰。
  杳冥的枯寂漫延着。
  三人之间, 除却气息与蝉鸣,不存丝毫音声。
  饶是郑博稽酩酊如泥, 也隐约发觉,自己的存在多少不合时宜。
  他晃身,推开魏玘的搀扶, 笑道:“贤甥, 佳、佳人寻你叙旧,我不好……误你美事,便先回了。你从舅没、没喝醉, 能走动。”
  言罢, 垂影沉沉一斜,向门外踉跄挪去。
  郑博稽醉得厉害,行路迟缓,拉出的足音也是重的,像一声又一声的慢鼓。
  待这鼓声熄了, 阿萝旋身, 与魏玘相对而立。
  她抬眸, 泪光摇曳, 撞进他漆乌的凤眸,道:“你为何不说话?”
  魏玘沉眉,眼里余温未回。
  他缄默须臾,才动唇,道:“我们已经结束了。”
  阿萝的睫羽溘然一颤。
  魏玘的后话紧随而来,杂入冷风,迸射寒光。
  “既如此,我变成什么模样,与你何干?”
  不待她回应,他又放软唇舌,磨平锋芒,露出一点央切的试探,好似冰川浮角。
  “还是说……你仍在意我?”
  话音落地,阿萝浑身紧绷,僵凝原处。
  她能感觉到,魏玘的目光紧粘着她,忽聚成沉烈的一掌,扇在她脸上。
  ——他没有说错。她还在意他。
  她在意他,仍想他热忱、伟岸,心贯白日,存千里之志。纵他谬错许多,她也信他才干,知他披冷硬为衣,内里襟怀若海。
  曾经的他那般耀眼,像剔透的琥珀,惹她久久注目、心旌摇曳。
  那是她最喜欢的模样。
  是以今夜,她来到这里,给他解释的机会,而非妄自臆断。
  她想知道,他有什么计划、什么打算。若他在为这城里人做更多事,她愿意听从,理当配合,也需要答案。
  可他推开了她,一次又一次。
  她只得一次又一次退让——在山路上被他抛下,她没有生气;闻他鞭打都尉,她拒绝相信;听他与作恶的太守攀谈,她依然向他发问。
  但他始终没有回答。
  或许,正因她僭越,他才闭口不答。
  是她亲口说,他们不能再继续。所以,她不该问,不该越过二人的关系。
  阿萝攥紧十指,月牙的深痕嵌入掌心。
  她哽咽着,无法发声,眸里的泪色翕合一下,转身就走。
  “簌簌——”
  顷刻之间,晚风奔流。
  阿萝纤腕一烫,被如鹰的指掌牢牢扣锁。
  力道袭来,她被拽往身后,不过眨眼,已跌入温热的怀抱。
  她的腰肢被揽住,鬓发被摩挲。沉炽的气息勾过她耳尖,仍能激起她颤栗、熨帖她心房。
  魏玘抱她,比往日更紧、更烈。
  她甚至能感觉到,他的下颌生了短茬,不知何时萌出,刮过她细嫩的颈侧。
  好疼。从前他抱她,不会有这样疼。
  阿萝挣扎着:“放开我!”
  她像受困的小兽,张牙舞爪,每次动弹却都了无气力。
  这太奇怪了。她不明白。
  ——他已将她推得很远,为何偏在此刻留下她?
  可是,她自己何尝不是如此?
  她推开他、逃离他,偏在此刻靠近他、为他的推阻而难过。
  自分别之后,她与他总像这样,相互纠缠,彼此折磨,寄生于对方的骨血,谁也无法割舍。
  面对阿萝的挣扎,魏玘的力道不曾松懈。
  他愈深地拥她,话语仿佛呢喃,飘落她耳畔:“我错了。”
  ——好重的三个字。
  阿萝双肩一颤,逐渐平息了挣扎。
  她抿唇,将啜泣收进喉头,泪水却难以止住,往颊下淌落。
  “为什么?”她道。
  “你……在为什么而道歉?”
  魏玘埋首,鼻尖蹭着她,气息聚在她肩胛。
  他静了半晌,才道:“所有。”
  “你看见的、你听见的、你经历的……所有。”
  阿萝没有答话,气息也默入风中。
  魏玘感觉到,她仍在颤抖,好像今夜的月光太沉地压她,而她承不住此等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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