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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萝 [强推] (遗珠)


  “好。”言罢,他长指一抬,轻点她眉心,“吻这里,好不好?”
  阿萝点头,便合眸,等待着。
  眉心的吻是很轻的,像羽毛拂扫;它也是很重的,藏起他未出的话语,与宣誓一般沉。
  “这里呢?”魏玘再点道。
  阿萝点头。她生得清秀,唇线却秾丽,迎接亲吻时,像绽放的一枝牡丹。
  又是一粒轻点:“这里呢?”
  阿萝点头,侧过首去,呈给他清润的耳际,与纤颈的雪光。她喜欢他温柔、妥帖的询问,这足以散退她惊惧,令她倍感轻松。
  末了,魏玘指尖叩落,就此停顿住了。
  “好吗?”
  阿萝心神一曳,晚霞再度漫上颊间。学他似地,她也停顿一阵,才点了点头。
  今夜格外安静,任何响动均被放大无数。心跳声更胜风儿喧嚣,踊跃地促动着,转而被黑夜吞没,一点一滴,藏匿无踪。
  阿萝仰颈,紧张似地,盯住黝黑的榻顶。
  太黑了,她什么也看不清,连魏玘的脸庞都消失于视野,令她有些迷茫,但并不讨厌。
  魏玘又道:“还怕吗?”
  他返回她面前,唇线紧绷,看她的目光却仍笃定,不乱分毫。
  阿萝说不出话,又像不知从何说起。她点头,又摇头,直到与人十指相握,才平息情绪。
  “不怕了。”她轻轻拍他,像是安抚。
  魏玘嗯了一声,再次吻她。
  他的手很有力,牢牢地攥她。她也攥他,像从他那头借来力气,纤指向内收着,抓他瘦削的手背、分明的指骨,也不知有什么怨仇。
  许是她亦心觉,这样的怨仇太过冤枉,便有关切的呜咽闯了出来——
  “子、子玉!”
  魏玘抬眸,恰见她眼里洇泪,在睫间摇摇欲坠。
  在那泪珠支离破碎前,他吻她眼睑,将它轻轻摘下,回她道:“怎么?”
  阿萝泪眼阑珊,字句打着抖:“你、你……疼吗?”
  魏玘一怔,不舍似地吻她脸颊,呢喃道:“我还没问你,你怎先问起我来?”
  阿萝呜咽着,委屈又愧疚。她侧眸,想去看自己攥住的那只手,虽瞧不见它模样,却也知那上头定然惨不忍睹、天可怜见。
  “我抓你手太、太使劲儿了。”她啜泣道,“我……我怕我给你抓伤了。”
  “不会。放心。”魏玘道。
  他心尖泛柔,想他人生至幸,竟遇见如她这般好的姑娘:“你这小劲像猫似的。不过一只手罢了,随你抓个痛快。”
  阿萝不大信他,又别无办法,泪汪汪地吸了吸鼻子。
  她道:“那、那我若抓疼了你……你就、就不要藏着,和我说一声,好吗?”
  魏玘不答话,沉沉地望着她,终归落下一声低叹。
  “我只会说我爱你。”
  是以月光如水,千家静默,唯有蝉虫聆音。
  ……
  阿萝再睁眼时,天光已然清明。
  她的双眸昏昏沉沉,看见榻顶映入视野,在眼前晃荡不停。
  身子很重,后颈很重,眼睑也很重。几是上上下下、周身各处,她都不大爽利,只想温温绵躺在褥里,一整日都不必起身。
  阿萝也确实没有起身。
  她神智未醒,只躺在榻间,等待力气与思绪回归身体。
  一点,又是一点……
  自然而然地,昨夜的经历重组脑内,令她脸颊如蒸、心潮赧意微泛。
  真好。她要做子玉的妻了。她从未做过谁的妻,不知怎样才算最好,但她一定会好好努力。
  只是……后半夜都发生了什么?
  阿萝缓慢眨眸,只记得自己精疲力竭、很快昏睡过去。
  不打紧。应当不是坏事。
  阿萝想着,感觉身子又有了力气,一时停滞的感官也重新起了作用。
  清苦的药香钻入鼻腔。她惊讶,下意识嗅了嗅,闻出浅淡的桃香,夹着几丝微甜的枣气。依她经验来断,应当是血府逐瘀汤。
  “醒了?”沉声忽至。
  阿萝受惊,彻底醒了神,撑起身来,循声望去。
  只见魏玘坐于榻尾,背脊笔挺利落,鹤氅半开,精实的棱线隐约可见。他头也未抬,只垂臂膝间,对照身侧挂图,专注于手中事。
  在他掌心,握着一只小巧玲珑的雪足。
  ——模样尤其熟悉。


第98章 剪朝霞
  阿萝雪颊微热, 漫开云似的霞光。
  她眸光闪烁,扫向榻尾人, 掠过他如刻的小腹, 便逃也似的收了回来。
  随后,她垂下头,乌发坠挂耳侧,双手交叠, 揪住锦被一角, 藏起青稚的娇怯。
  几是看见魏玘的一瞬, 散碎的情景重现眼前。
  阿萝不明白,眼前人这般清减、瘦削, 双臂与腰背竟格外有力,像攀生危峰的一树苍松,能牢牢抓锁石壁、汲取每一滴养分。
  他的眸也很深沉, 跳着火光, 蒸出一粒清透的薄汗。
  彼时,她濛濛胧看着汗珠淌下、在她鼻尖摔碎,而他只凝视她, 目光纹丝不动。
  她还记得他的背, 宽阔、劲实,能摸到旧伤的淡疤。只惜她瞧不见,神智也不甚清明,直至此刻,才想到用山峦来比他。
  还有许多许多个、雨一样的吻……
  那可爱、动人的前半夜, 以短暂的痛为开端, 很快如桃花一般, 在她心里开了满山。
  阿萝的脑袋越埋越低, 脸蛋也愈加粉盈。
  她想得出神,一时忘了答话,小脚也微微蜷着,将心思表露无遗——全然不曾发现,自己的衣衫、被褥均已换过一遭。
  动向抵达掌心,魏玘有所觉察。
  他不露声色,只掀目,眸里含笑,无声注视阿萝。
  在他眼里,她一如昨夜纤薄,身子细得像线,绕上人心尖,随时会断在风与浪里。
  但他最知晓她如何厉害。她一张樱桃似的小口,曾死死咬住他肩头、激得他颈线紧绷,也曾伏在他伤上呜咽、似要代替他受痛。
  无论如何,她的清澈都是不变的。
  哪怕濯洗、上药末了,她困得眼也睁不开,仍要挽住他小臂,不让他离开。哄她睡后,他才得以起身,清理濡痕与脏污,为她替换锦褥。
  与她在一起,他时常感觉,自己也变得温柔了。
  他是高高在上的肃王,何须亲力亲为、鞍前马后?可若为她,一切又都再寻常不过。
  “在想什么?”魏玘话音含笑。
  阿萝收神,眸光闪烁,盈盈觑向他。
  她摇头不答,掩饰似地,询他手边动作:“你做什么呢?”
  “为你按摩。”魏玘道。
  他原也是明知故问、存心逗弄,听她易了话题,索性佯装不知,又微抬下颌、向案间示意。
  阿萝顺势瞧去,见是一只巴掌大的瓷盅,腾着如雾的热气。
  便听魏玘道:“你昨夜受了惊吓,以致气血下行,需得按摩涌泉穴,再服用血府逐瘀汤,如此调养七日。”
  他轻咳一声,补充道:“本王已向军医请教过了。”
  ——句尾微翘,噙着邀功似的意味。
  阿萝听着,心里暖意浮动,杏眸弯如月牙,唇边梨涡清浅。
  可她还未回话,一簇箭光却先浮现脑内,令她立时记起,她和魏玘正置身于危险之中。
  思及此,阿萝笑意顿失,才热的心又凉了半截。
  虽然昨夜过后,她已决定与魏玘共担风雨,但她到底不通权术,不知该如何应对当前的局面。
  她抬指,点住下唇,勉力思忖起来。
  柴荣说过,写有她身世的密信已被送往东宫。照这样看,除非信使遭遇不测,太子迟早会知晓她身份,并借此对魏玘发难。
  在如今的翼州,人们大多颂她为神女,与妖女相去天渊,或能成为驳斥谶言的契机。
  更何况,她本也系无辜蒙冤。平安离开小院正是最好的佐证。
  “窣窣。”声响细微。
  趁着少女思忖,凉风卷拂而来,爬上一片雪光。
  阿萝一讶,忽觉发尖扫过,顺势望去,不禁杏眼圆睁——只见赤缎如火,埋着云青的鹤氅,绘出未束的墨发,与低伏、平直的身形。
  魏玘抬眸,与她悠悠对上一眼。
  “想你了。”他轻松道。
  话音刚落,一股外力拽来,曳得人向下一移。
  阿萝毫无防备,惊呼一声,连忙撑住纤臂,才不至于仰倒后方。
  她懵懵懂懂,怔怔支在榻上,撞入漆幽的凤眸,虽不知他用意,仍觉双颊烫极、滚火如蒸。
  他想做什么?他在那里……能做什么?
  隐约间,她嗅到危险的味道,思绪乱成一团,拼凑着推阻的话语。
  “你、你……”
  魏玘好整以暇,等待她后话。
  阿萝语塞,别开目光,瞥向纤细的足踝、悬挂的小衣。
  ——竟是一个比一个距她更远。
  如是寻常,她这般灵动、机敏,定会向魏玘踢上一脚;但在此刻,甫一想到魏玘的位置,她就没了主意,话都说不出来。
  好半晌,才挤出一句:“你该想些正事。”
  “正事。”魏玘若有所思。
  他低眸,敛起眼底促狭,恍然道:“说得对。”
  “本王是该想些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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