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确定?”巫韫双手环胸,看向酒楼大门的方向,声音压低了问,“那你如何判断她是不让归弦出去还是不让你出去?”
谢长闲茫然地抬起头看他,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巫韫将视线落回谢长闲身上,带着怜悯一般,“你出去后下场比归弦好不到哪去,修仙界与魔域向来如此,南九州永远也不会打开结界同他们往来。”
谢长闲没再讲话,他既然当着所有人的面讲了会担起责任,他便一定会去。
原本以为魔域势力缩小,还能再和平一段时间,可归心已经悄悄在行动。
云青青帮着归心隐瞒,魔域那三人真的获得了传承的话便会立马不停歇转头攻打修仙界,云青青已经将话留下,向来此情景也很快会到来。
他不仅需要出去替归心寻求解药,还要去做他应该做的事情。
见状,巫韫心中也有了计量。
今夜月明,远处有人群喧闹的声音,两人在酒楼门口等候,谢长闲明白归心今日这一番必定是有她的法子,可她做事向来不顾自己,从来都不顾。
以自己身体为器皿将毒药与传承混合这种事情她都能做出来,谢长闲心中百味陈杂。
没过多久,大门终于打开,归心被人扶着完好无损地送了出来,谢长闲连忙迎了上去将她接过扶住,只见她脸上神情轻松,步伐轻盈。
巫韫眯起眼眸,“成了?”
归心颔首,“多谢。”
“二皇子,女皇请您进去议事。”送归心出来的婢女对巫韫道,巫韫又看归心一眼,才挥手示意侍卫准备马车送两人回去,随后转身同那婢女进去酒楼。
归心这次没有拒绝。
马车经过闹市,外头嘈杂无比,却好似又都无比清晰的一声声落在归心耳朵里。
叫好声,谈笑声,琴声歌声甚至是逗小孩的拨浪鼓摇动的声音,都被她分辨出来。
谢长闲见她身子微侧着,耳朵仔细听着外头的动静,他温声道:“迢迢,南九州灯会热闹,可否陪我去游船?”
归心略显诧异,却仍旧点点头,“好。”
谢长闲叫停马车后先行下车,又转身将归心从车上抱下来,紧紧拉着她的手。人群拥挤他怕她被人冲撞到,尽量往人少的地方走。
今夜游船的人很多,河道中已经满是各式各样的船只,有士兵正在疏通河道中拥堵的船只。
谢长闲将这情形讲给归心听,“外界修仙界与魔域争端不断,早不知多少年没有过这样的情景。”
归心默默听着没有讲话。
河道疏通之后,谢长闲租了一只小船,抱着归心上船将她放在船舱里,这乌蓬小船唯有前后通畅,没有窗户,前后两头都挂着漂亮的灯笼,光辉熠熠。
船尾处有船夫在撑船,他带着归心坐在临近船头的位置。
归心看不见,但能感觉到船在水面上的摇晃,甚至能听到船桨划动水流时那清脆呤啷的声音,船身的摇晃令她下意识手抓着船舷。
谢长闲将那只手轻轻掰开放在自己手腕上。
“迢迢,你今日为何突然暴露?又在酒楼中与女皇说了什么?”彼时巫韫说的话让他起了疑心。
归心闻言便展了笑,没有隐瞒。
“为你。”
她声音好似珠子落盘,落在了谢长闲的心上。
“你近来身上魔气大涨,我便请女皇开恩允准你进入长泽池。虽不能清除你身上魔气,却可抑制,能减轻一些痛楚。”
谢长闲视线久久地停留在归心脸上,今夜灯会四处是灯,各式各样琳琅满目,就连河面上都被各样的灯光照得荡漾着层层碎金,却还是不如她夺目。
归心婉婉笑着:“来时我们便说好了,留在这南九州,借南九州灵池祛除身上魔气,这也是原定计划的一部分罢了。”
谢长闲又听见那几个字,只有一瞬的心虚很快便被其他情绪压了下去。
“迢迢。”
他轻声叫她,归心微微向他偏头,“嗯?”
‘嘭——噼啪——’高空中忽传来烟花升空炸开的声音,周遭人群更加嘈杂起来,归心虽是看不见却下意识抬起脑袋向着外面。
谢长闲无暇看烟花,归心那张脸上流露出的些许笑意都被他尽收眼底。
归心笑着笑着笑容就僵住了,眼眶微微湿润。炸开的烟花声与欢呼声中,谢长闲似乎听到她喊他:“谢长闲。”
他不确定地将耳朵凑过去,又听她道:“南九州这么好,别出去了好不好?”
谢长闲还未讲话,归心一只手攀上他肩头,她也凑了过来在他耳畔断断续续说着:“我只看过一次烟花,是……死讯传回魔域……齐聚……庆祝那日……”烟花与人群不停炸开的声音将她的话断成了很多句,有些连接不上,后面的更是完全没有听到。
但他却感受到了肩头的湿意浸透衣裳贴道皮肤上的感觉。
“迢迢?”
他轻声唤她的声音也被烟花吞没。
归心靠在他肩头久久没有答话。
烟花放了好半会儿才停下来,船只却在河道中跟随着前方船只,慢慢漂着,过了许久许久,归心似乎已经在他肩头累得睡了过去,船才慢慢悠悠靠岸停下。
周边已经不知是何处,但岸边有马车在租赁,谢长闲租了马车带归心回家。归心已然熟睡,被谢长闲抱到床上也没有醒来。
谢长闲坐在床边,他第一次对师姐用了法术,使她睡得更加深沉不会醒来。
屋内的灯头一次这么明亮,明亮到谢长闲能够看清楚师姐的脸。
他大胆而心惊伸出手想触碰归心的脸庞,明知她不会醒来,却仍旧不敢,只敢悬在她脸上方虚虚地描摹她那张精致得仿似天上才会有的面容。
手不经意触碰到她唇便立刻如触电般收回了手,猛地站起,心跳如雷,心虚得第一时间打量归心的神色,生怕她突然醒来。
站了好半会儿后,他屏气小心翼翼地将归心的手放进被子里,替她检查好被子后将灯台拿到稍远的位置去。
又回到床边深深地看了归心一眼,最终转身离去。
不少人已经归家歇息,但灯会依旧热闹非凡,巫韫派了人来院外接应他。
谢长闲同那侍卫交待了几句话后翻身上马,只身骑马远离那热闹的灯会喧嚣,也远离了身后安静的小院子,背影融入了墨色的夜晚,如同融入了无边的魔气。
整夜喧嚣过后,是无比宁静的清晨。
往日在墙外玩闹的几个小娃娃也没能早早起来,外间街道上来往的人少了许多。
归心也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缓缓醒来,醒来便觉得安静,不一样的安静。院中没有谢长闲的声音,她摸索着起身,唤他:“阿弦?”
无人应答。
归心摸索着要去开门,很快外头大门被人打开,有人从外面进来了,那人打开了房门,归心却没有再叫谢长闲。
脚步声不对,这人脚步声要碎很多。
“姑娘,我是二皇子派来照顾您的,姑娘叫我银扇即可。”那人先行开口,又道,“那位公子早早便被女皇派人接走去了长泽池,因此事私密不能为外人所知,又是女皇派人,故而公子便没有打搅姑娘,走前与二皇子约定令我前来照顾姑娘。”
归心原本有些不安的心缓缓平静下来。
“他去长泽池了?”
那银扇回答:“是,还叫银扇转告姑娘不必担忧。”
“当真是去长泽池了?”
归心声音压低,周身气息有些压迫人,银扇脸色瞬间煞白,她张口好半会儿才点头,继续肯定地说:“是。”
归心轻轻呼出一口气,她心中是不信的,但她暂时无法求证,这银扇也并不知晓太多,上面怎么说她便怎么转达罢了。
上晌归心还有些心神不宁的,她怕他是出去了。
算算日子,魔域那边应该也快达到目的了,此时出去可谓是万分危险。
“怎是这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巫韫不知何时来了,他开口时声音在门口,渐渐走了过来,在归心对面坐下。
归心垂下眉眼,声音情绪有些低沉,“他当真去了长泽池?”
巫韫默了默,随后笑道,“去了,昨夜你同母皇说话之时,吾同他讲了些事情。你们大婚在即,他无论如何也会为你考虑的。”
“那我可否去……”
她话未说完便被巫韫打断,“不可,母皇愿意为他开例已是难得,他一进去灵池便关闭了,谁也进不去。你若要去需得母皇重新下令开门才行。”
他将归心的想法堵死。
归心沉默着没有讲话,她还是有些不信。
巫韫便岔开话题道:“你是如何劝说母皇同意的?”
他本以为这二人后续还得他来收场才行,没料后来归心出来后他再进去,母皇没有再责罚他,只是简单敲打两句,其他便是叮嘱他为谢长闲安排单独开池一事。
归心眨了眨眼,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
“不过都是被放弃过的一方,是女皇仁心宽厚,愿意帮我一把罢了。”
巫韫脸上笑意渐渐消失,他没想到,归心是凭借这个点将母皇拿下的。是了,无论是他们南九州还是归心,亦或是谢长闲,都是被放弃的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