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和前几日一样,絮絮叨叨地跟她讲着外界的情形,声音温润含着笑意,归心也细心认真地听他讲。
“……将才我出去买东西时,听见有个逃学的小娃娃说昨日挨了夫子的尺子,今日要‘报复’回去。”
他口中的南九州没有了偏见与排斥,只剩下无尽的生活乐趣。
南九州始终是与外界不同的,这里不求长生,不望成仙,被放弃过的人不会祈求上苍的怜悯,他们靠着自己走到今天。
归心被谢长闲送去灵池。
谢长闲临走前忽道:“迢迢,你的灵戒可否借我用用?我的放了太多东西已经放不下了。”
归心没有犹豫笑着道了声好,将灵戒取下给他。
待谢长闲带着灵戒离去后,她又等了会儿才叫来外头守着的人,“劳烦替我通报,我要见你们二皇子。”
巫韫并非时时有空,归心为了避开谢长闲提前从灵池离开,并交待守在灵池处的人告知谢长闲自己被巫韫接走了。
她被人带到花园里,鼻尖尽是混着骄阳味道的花香,浓烈干燥。
临近晌午之时,巫韫才终于得了空见她。
他来时风尘仆仆,面上有些疲惫,仿似刚刚忙完很多事情一般,他坐到归心对面接连饮了两杯茶后道:“找吾何事?来送请帖?”
归心两手放在腿上,面色柔和,“我想问问长泽池何时再开。”
巫韫略一思索,“这灵池许多年未曾开过,南九州人用不上,也怕引来一些心思不正的人,已经很多年没有开过了。南九州除却每年会轮流开放的几个灵池,剩余一些作用稀奇的灵池都是按批次与需求开放,一年仅一个稀有灵池,依照近一两年的开池计划,只要结界不破,便不会开启长泽池。”
他说罢眼神略带疑惑,“你被魔气伤到了?”
归心摇摇头,“不是我,是他,实不相瞒,他身份特殊一直为魔气所困,近来有加重的现象,我修为散去,暂无法帮他解决,便想借用长泽池一用,替他延缓至我恢复即可。”
“你的意思是,想让吾为他单独开一次?”巫韫挑了挑眉。
归心轻轻颔首,“是,若是方便的话。”
巫韫忽地笑了起来,他道:“归心,你可还记得吾之上还有母皇?无论是哪个灵池的开启都需母皇的许可。母皇向来最是讨厌外界人士,之前那次只是恰好赶上有轮流开放的灵池可用,轻松安排便好,一个没有计划要开的灵池,突然越过母皇放外界来的人进去,是不可能的。”
归心自知此事有难度,可她心中早已有了打算。
“并非如此,我的意思是在女皇允许的情况下,让他进去。”
“何意?”
“我想见女皇。”
她双目无神却让巫韫觉得很坚定,且充满了力量。他将这二人留在南九州是悄摸着的,连着身份都是隐瞒起来的,此番若让归心去见了,那必定会暴露,他也会被处置。
巫韫嘴角轻轻勾着,没有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看向侧前方的长廊,道:“他来接你了。”
归心闻言点了点头,“劳烦了。”
她站起身等候,谢长闲很快上前来轻轻将她扶住,低低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才对巫韫道:“多谢照看,若是无事我便带她回去了。”
巫韫点了点头,挥挥手率先起身离开,一句话没说只留给谢长闲一个背影。
他安排了马车送他们回去,可归心想走走。
谢长闲便同她一起走在大街上,听着耳边的喧闹之声,两人都十分默契的没有讲话,安静的慢腾腾地走着。
或许是眼睛看不见的缘故,归心对身侧之人的情绪十分敏感。
她能感觉到他周身那沉重严肃的气息。
他或许忘记了要将灵戒归还给她,也或许是故意没有交还给她。总之直到次日下晌二人趁着黄昏时候出来加入热闹的人群,他也没有提起此事。
南九州的灯会自下晌日暮时开始,由女皇在城墙上坐镇,二皇子会宣布来年将开放的灵池。万丈的夕阳霞光照得城墙上泛着光,那些立在将士们手中的长枪反射出的光璀璨耀眼。
城墙之下无数人挤在一起观看听宣,谢长闲与归心也在其中。人数众多,谢长闲怕归心被挤,想带她到高处去,归心却一面听着周围人说着高墙之上的人是谁,一面摇着头牵着谢长闲要往人群中挤。
谢长闲无法,只得将她紧紧护着。
可人群拥挤,谢长闲也不得不悄悄用上灵力将归心周围隔开。
身侧有人正想提醒他不要用灵力,可已经来不及,高高的城墙之上一支箭已离弦射来!谢长闲见状连忙带着归心飞身而起,躲避开那支箭。
而那支箭并未伤到任何人,而是在落到普通人身上之时化为云烟消散。
在这人声鼎沸之时,巫韫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高墙之上宣告的声音停了下来。
“外界的人?”一道带着浓浓威压的声音自巫韫身后传来,巫韫微蹙眉头,看二人一眼后垂首站开,两边的侍卫也都站开一些。
露出后面那慢步走上前来的人,她一身红衣样式繁复,看起来雍容华贵。
谢长闲带着归心落在另一边,将归心往身后藏。
“谁放进来的?”女皇开口问。
巫韫没有丝毫犹豫,立马站出来上前,“是儿臣,那女子是儿臣外出历练之时的救命恩人,儿臣送了其入南九州的通行牌,有违南九州律法,请母皇赐罪。”
女皇乜他一眼,又将视线落在归心二人身上。
原本喧闹嘈杂的人群早已经安静下来,纷纷看着另一边的两人。
“既如此,此事容后再议,不要打断这一年一度的万家灯会。”女皇似乎变了个态度,将事情与身边人交待过后,拍了拍巫韫的手臂,随后便转身坐了回去。
巫韫又继续宣讲,方才的小插曲仿佛不曾发生过一般。
当夜幕降临,众人从城墙下往周边散开,人流涌动之时,归心与谢长闲才被宫中侍卫拦下。
巫韫亲自带人来将两人围住。
他面色有些难堪,昨日归心才同他讲了,今日便已经着急的行动,完全没将他的感受放在眼中。
“连累你了,抱歉。”
归心声音诚恳地道歉,向巫韫低了头。
“吾不会有事,你应该担心你们自己。”巫韫眉头紧蹙,这情况来得很突然,他没有丝毫防备,之前的准备也还不够。
只怕这趟两人很可能会被赶出南九州了,也可能会是别的下场。
“不要乱说话,吾自会在后面为你们担着,这样或许还有一丝生机。”巫韫最后提醒着两人,他将两人带到一家酒楼前。
皇室每年灯会便会在此酒楼与民同乐,但实际上外面四处万家灯火,明亮辉煌,热闹非凡,唯有这酒楼安静得听不见笑声。
谢长闲紧紧牵着归心的手,示意她放宽心。
归心在即将踏进酒楼之时顿住脚,向巫韫道:“可否让我一人先去见女皇?”她声音温温柔柔的像这夜里的清风,徐徐吹来令人舒适。
“我同你一起进去。”
谢长闲刚刚开口,巫韫便直接点了头,“可以,你先进去,你留在外面等着。”
谢长闲不肯,他想先归心进去,却被巫韫直接拉住,归心则被人扶着带了进去。
“你进去无用,今日她是故意暴露的,若是没有把握她也不会这么做。”巫韫直接将归心的想法说明,见归心已经进去,大门已经重新关上,才松开拉着谢长闲的手,轻笑一声。
他道:“你可知归心是为何要见母皇?”
谢长闲摇了摇头,巫韫便笑着没有讲话,这些事还是等归心自己来讲为好。
屋内设置了结界,谢长闲完全听不见里面的声音,渐渐地他眼神凝重起来,“待今夜事了,我想请你替我照顾她一段时间。”
巫韫‘嗯?’了一声。
谢长闲:“我要出去一趟。”
巫韫有些诧异,谢长闲将从云青青说归心在传承中动了手脚,而她自己也为传承所伤的事情向巫韫说出,又道:“我已经同一位师兄联系过,此番要出去与他一起寻求解药。”
他面容凝重又严肃,看起来不像是在说谎,巫韫惊于他会直接将此事告知自己,同时也不解于谢长闲与归心之间的关系。
却觉得很有意思,两人互相在为对方寻求解救之法,却都没让对方知晓。
他不由得笑着摇摇头。
“为何不直接跟她说?”
谢长闲摇摇头,“她不会离开南九州,也不会愿意让‘归弦’离开南九州,外界对于‘归弦’来说太危险,她不同意。”
巫韫知晓他的身份,知晓他并非归弦,也知晓他如今是装作归弦在骗归心,因为常年会收到关于外界的消息,十方宗上归心逼迫谢松夫妇却被谢长闲自己现身讲出当年事情的事情他也是收到了消息的,对于谢长闲又重新担起那什么神仙名头也知晓一二。
可至此时,归心的态度却让他有些拿不准。
他半眯着眼眸,“她还不知道你不是归弦?”
谢长闲忽地抿着唇不讲话,低下眼眸不知如何作答。他直觉师姐是知道的,可师姐从未拆穿也从未提起,他便也装着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