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看不见他,他也就不用怕会暴露,可若是以师姐失明为代价,他宁愿躲着。
“不去哪,我只是发觉你在家便想看看你,你不是还有事忙吗?不用管我。”她笑着推了推他,谢长闲却紧紧牵住她的手。
“我不忙。”谢长闲立马否认。
归心笑道:“还以为你忙不会出来看我。”
谢长闲顾不上心虚,他道:“我抱你进去歇着,你在家等我回来。”他刚刚将归心抱起,归心双手便自觉搂上她脖子,双目直直地盯着前方。
她乖巧地听着他的安排没有拒绝。
谢长闲却敏感地发觉,此次又得让师姐等。
可如今她眼睛都失明看不清,看不见飞鸟白云,却能听到墙外人声鼎沸的热闹,又是何种的孤独。
他没有多犹豫片刻,立即抱着归心转身往院外走。
“去哪里?”
“去找巫韫帮忙。”
他不擅长这些,这南九州内他认识的人不多,归心是决计不愿意离开南九州的,那他能寻求帮忙的人便只剩下巫韫了。
归心笑:“南九州人不擅修行,大多是普通人或者低修为,他们帮不了我。”
谢长闲不信,他抱着归心一路找到巫韫府上。
路上有人看到谢长闲抱着人着急地往巫韫府上去,便已经有人提前去报了信,巫韫特地交代过对这二人要特殊一点。
故而二人刚到门口便被请了进去,巫韫没过多片刻也回来了。
“出何事了?”
巫韫风尘仆仆地回来,身上穿着的衣裳有些隆重,看起来是刚刚从很重要的事情中脱身来的。
谢长闲还未开口,归心便先婉声道:“无事,我眼睛暂时看不见了而已。阿弦着急,我倒觉得好,起码他白日也能同我在一处了。”
谢长闲觉得自己心上有根弦,归心这话便如一只素手弹了一下。
接收到巫韫略带深意的目光,谢长闲毫不避讳地看回去。
“因何而伤?”
“魔域传承。”
“这样南九州可治不了。”巫韫思索片刻,令人取来纸笔,挥笔写下几个字,随后盖上自己的印章,令人将东西交给谢长闲,道,“只有一方疗愈的灵池可供你们借用,但是否有用吾并不知晓,南九州从不过问外界,外界人也少有人能进来,无人受过这样的伤。”
谢长闲颌首道谢。
他带着归心要离去之时,巫韫忽地拉住他到隔间,低声问他:“你确定她是真的看不见了吗?即便她是真的看不见,有没有可能是她故意的?”
谢长闲蹙眉,“你想说什么?”
他对着人没什么好感。
巫韫挑眉笑了,声音低沉:“谢长闲,你又不是归弦,当真不清楚吾在说什么吗?”
谢长闲抿了抿唇,脸色沉了些:“这是我与师姐的事情。”他看眼巫韫,“你若念着她救命之恩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她已经失望过几次,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巫韫看着面前这人说话的模样,轻笑着抬起手,“所以你会同她相亲相爱,同她成亲,一辈子躲在暗处做归弦的替身,这样就不会让她失望了吗?什么样的纸竟能够包得住火。”
谢长闲自是听出了他的意思,可他偏偏点了头。
不论未来如何,起码现在是这样。
“据吾所知,你在修仙界应该还挺重要的,已经做好取舍弃天下人而保她吗?”
谢长闲:“这是我的事情。”又道,“多谢相助。”随后转身出了隔间带着归心离开了这里。
巫韫手下侍卫给他们安排了马车,带他们去灵池。马车摇摇晃晃中午才到,有巫韫亲手写下并加印章的信,两人很轻松便进入了灵池的范围。
或许提前接到了通知,这灵池很宁静,一个外人都没有。
归心在谢长闲的坚持下进入灵池浸泡,谢长闲则在灵池旁边守着她,同她说话解闷。
不知是不是因为归心看不见,他说话语气都和平日不同,不再那么拘束着语气与用词,比之前都随意不少。
直到归心忽地开口:“阿弦,你真的变了好多。”
谢长闲立马噤声,片刻后调整笑容与语气,重新开口:“且不说这些了,方才进来之时那人便说每日至多只能泡一个时辰,如今时辰差不多,我扶你起来。”
他准备好了干净的衣裳,闭着眼将归心扶起后将衣物放到她手中,轻声道:“我在外面等你,有何事便叫我。”
归心点头道好。
这四周树木仍旧高大,灌丛更加茂密,几乎将灵池完全遮挡,若非有人指引,无人会知这林木之后会有灵池。
谢长闲出去等了没多会儿,便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他回过头,便见归心一手抓着濡湿的头发,他取过一旁特地准备好的巾帕,从归心手中接过湿漉漉的头发用巾帕包裹,慢慢轻轻的一遍遍擦着。
正正一个白日,谢长闲都没有再离开归心半步。
时至晚上,待归心入睡后他才有些许恍惚地揉了揉额角。
归心这眼睛南九州多半是没法治的,越拖越麻烦,最好的法子便是出去找修仙界的人帮忙,可归心是绝对不愿意的。
她甚至睡前最后一句话都在告诉他:“我们留在南九州不要再管外界的事情了。”
谢长闲正垂首犹豫着时,便觉得似乎有一道力量正在拉扯自己。
这种熟悉的感觉让他有些迷迷糊糊的脑子瞬间清醒!
和当初云青青作为魔域圣女在无梦界中拉他入无梦界时的那种感觉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75章
也正是因为这一番, 谢长闲整宿都没再睡。
次日归心醒来之时便发觉一只温热的手正与她相握,她便知谢长闲一夜都没有离开。
“醒了?”
谢长闲比她先开口,他看见她双眸睁开却是无神地盯着上方, 拉着她的手又紧了紧。
归心听着他声音愣了愣, 随后笑了, “你怎么没走?”
谢长闲:“这几日得闲,都不走了。”
今日天也是阴阴的, 黑云压压一副风雨欲来的模样, 整个上晌谢长闲都陪着归心在院中坐着,不时说上几句。
她就那样安安静静坐在那处,什么都做不了。
明明温和明媚地笑着,可谢长闲却似乎从师姐身上看到了深深地孤独。
原来她还能四处走走, 看看飞鸟流云, 如今哪儿也去不了只能在这一方小院中枯坐着,听着外间行人说话,墙角小孩儿玩闹的声音,外头的热闹半点染不了这院中。
这些年来她好似与宗门内师弟妹们都交好, 可到头来却还是一个人, 便是会与她有所来往的魏衍与祝笑,她似乎都没真的放进心里, 她从来将自己当作这修仙界的过客,唯有一人能将她留下。
如今他就是那人。
想及此, 谢长闲又沉思良久, 最终脸上露出下定决心的表情。
“迢迢。”
他忽地开口叫她,归心略略偏着头看向他的方向, 谢长闲道, “可要陪我出去走走?我看看有没有什么要置办的东西。”
归心勾起唇角点点头, “好。”
谢长闲离开小院将门关上。
外间南九州人来往便有人往这边看来,墙角边玩耍的小孩对他们不感兴趣,顾自沉浸在他们的小世界里。
谢长闲紧紧将她手牵住,放缓步子同她走在一处,在她耳侧轻声道:“那院墙边的几个小孩都在看你。”
归心笑:“嬉笑声未止,打闹声未断,他们玩得好好的,何曾看我?”
谢长闲原本只是想骗她开心一下,却未料归心判断力如此敏锐,他便也只是跟着笑了笑,并未再多谈这个话题。
随后归心便听到他一声声地说着:
“大街正中有只白猫横行霸道占着路睡觉。”
“有人买了串糖葫芦,脸被酸成了老树皮。”
“昨夜的风把一串开着淡黄色花的树枝吹到了屋檐上。”
“夫子拿着戒尺出来找在围墙下玩的那几个小孩儿了。”
“……”
他们走得很慢,谢长闲边走边将自己所见都轻声告知归心,归心原本听着时只是淡淡笑着,到后来却渐渐没了笑意。
“阿弦,你不是出来买东西吗?”归心问。
谢长闲‘嗯’一声,“还没到,旁边有卖首饰的,那与春山同颜色的玉坠样式很好看,你试试?”归心被他带着转了方向往旁边走去。
下一刻她便感觉腰间有了些许重量,那玉坠被他系在她腰间。
又闻他笑道:“很合适。”
转头他便已经同老板付了钱,又带着她继续往前走,在她耳边继续道着街上的情景。这街道上分明是有些喧闹的,她却偏能将他此刻说话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每一样情景从他口中转述出来都变得有趣而生动,好似在她面前有了画面。
“到了,小心台阶。”
谢长闲小心的扶着她上台阶,进到店中便立马有人热情地迎了上来。
“两位需要些什么?”
“劳烦替她量订一身婚服。”他声音清润,含着笑意。落在归心耳朵里便如十多年前一样,她好似能看到那个人笑着说话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