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俩先去县里最热闹的路口等了一会,想碰碰运气,看有不有认得的人驾车进县城,好蹭个顺风车,待了小半个时辰没遇见熟人,正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们眼前,正是周氏的小儿子沈四郎。
沈四郎和周氏不一样,虽然有些不着调,人不算坏,在路上遇见了钱氏,如果周氏不在身边,他会热情的喊一声伯娘,若周氏在,那便算了。
因此,沈长林沈玉寿这两个小的,和沈四郎的关系,也不是水火不容,遇见了也喊一声四堂叔。
见沈四郎驾着牛车像是回咸水村,沈长林很兴奋的招了招手:“四堂叔去哪里?顺路的话捎我们一段呗。”
沈四郎还没开口说话,坐在车上的他媳妇眼风扫了过来:“坐不下!”
这新媳妇是去年迎进门的,据说是周氏娘家的远房亲戚,嫁过来后和婆婆周氏好的穿一条裤子,作风做派也一样,看钱氏一家自然也是不顺眼。
媳妇开口了,沈四郎尴尬一笑,对两个小堂侄投去抱歉的眼神。
“那算了,慢走啊。”
沈长林不想叫沈四郎为难,笑了笑和沈玉寿退到了路边。
既然蹭车不成,那就走路吧,兄弟两个很久没走路回咸水村了,今日索性就走一遭。
路上积了一层雪,一踩一个脚印,走到半路上要拐过一道山坳,沈玉寿长哈了两口白气:“累了,长林,我们坐下歇一会吧。”
这些年沈玉寿一直跟着沈长林练拳锻炼身体,加上白雪给他开过补身子的药方,吃了一年多,如今沈玉寿的身体已经和正常小孩一样健康了,但在从小体弱的影响下,他还是十分注重保养身体,沈长林也很照顾关心他,道:“早知道该雇车回家的。”
“没事。”沈玉寿微笑着摆手,“看看山野雪景也很舒服的。”
说话间沈长林往山坳深处走了几步,薅了几把枯草给兄长垫在石头上做坐垫,免得受寒气。
“咦——”突然他发现雪地里有一串清晰的脚印,像一朵一朵的小花绽放在洁白的画纸上。
沈长林屏息凝神,沿着脚印慢慢往前走,转过一个小山包,见有一只受伤的野兔躺在树下,毛皮灰白,足有十多斤。
“玉寿,这里有只大肥兔子!”
“呀,太好了。”沈玉寿急忙走过去将兔子拎起来,沉甸甸的,他要两只手才能抓得动,“幸好咱们今日是走路回家,不然还捡不着这么大一只肥兔子。”
待两人轮流拎着兔子回到家,太阳刚刚偏东升至半空,钱氏正拌饲料喂鸡,见两个小孙子出现在门口,眼前一亮:“哟,你们咋回来了?”
“啦啦啦啦——嘿,奶奶你看,这是什么?”沈长林将藏在身后的大肥兔子亮出来。
钱氏惊呆了:“这么大一只肥兔子,哪里来的?”
“路上捡的,我们今年要参加县试,回来说一声。”沈玉寿解释道。
闻声罗氏也走了出来,看见孩子们自然喜不自胜,拎着兔子就更高兴了,这兔子,可真肥!
“快到灶房里暖和暖和。”
那兔子受过伤,已奄奄一息,钱氏索性烧了一锅热水将兔子料理了,褪了毛去了内脏上秤一称,竟有九斤纯肉,她笑呵呵:“这样的运气,好兆头,今年你们一定能中。”
沈长林沈玉寿一边烤火一边将路上的事说了,想提醒钱氏小心着点沈四郎媳妇,那不是个省油的灯。
“哼,早看出来了,吊梢眼口袋脸,这面相就不是个好相与的!”
就是可怜两个小孙孙,顶着寒风走了这么久的山路:“下次别为了省车钱走路了,雇车,咱家雇的起!”
“奶奶,我们知道了。”
九斤的大兔子,自家人是吃不完,钱氏割了一条后腿连骨带肉足有三斤,准备晚些时候给娘家送去,又割了四份半斤的,分别给沈大郎、寡妇白氏、还有另外两家交好的族亲送了去,剩下四斤兔肉,则留着自家人好好享用了。
她先将兔肉剁成两寸的小块,洗干净搁在一旁晾干水份,紧接着起锅烧热油,下葱姜蒜爆香,接着加入花椒、干辣椒等等佐料,搁肉块持续翻炒,直到每一块兔肉都激发出了油脂,表皮略带金黄,再加水加大料焖煮小半个时辰,直到大料佐料的香味充分激发,兔肉也完全焖煮入味,才掀开盖子洒下一把盐,一些葱花提味。
掀盖的瞬间,香气直冲天灵感,沈长林还未尝到肉味,就馋的不停流口水。
香味顺着窗户飘出院子,又乘着风飘散到村子其他地方,不仅钱氏在家做兔子肉,寡妇白氏家里、沈大郎家里也在做,这日晌午,整个咸水村都在兔肉香味的包裹之下。
“奶奶,我好想吃肉啊。”沈语秋趴在文老太的膝盖上,小声的央求道,“我真的真的好想吃。”
沈语秋已经不念书了,在家玩了两年,从今年开始就要去酒楼里学厨师了,文老太最是心疼他,想到从下个月开始这孩子就要外出学艺吃苦,现在想吃一口兔子肉,她这做奶奶的难道都不满足孩子吗?
于是舀了一斤米,去钱氏家换兔子肉。
四斤的兔肉,加上菜干烧出来有满满一大锅,钱氏盛出来一半,准备留着下顿再吃,见文老太舀了米来,她痛快的收了,分了六七块兔子肉及一些菜干给她:“喏,我还加了好多猪油,可香了。”
闻着好滋味儿文老太也流出口水:“这哪儿来的?”
“捡的!”钱氏笑呵呵将沈长林沈玉寿捡兔子的稀罕事说了。
文老太是个大嘴巴,晌午还没过完,全村人都知道今天沈长林兄弟俩在雪地里捡到了一只大兔子。
沈四郎两口子外加周氏两口子对着一盘水煮萝卜和白粥正在发呆,嘴巴里寡淡的一点味道都没有,平时也就算了,现在闻着香喷喷的兔肉香味,这白水萝卜就更难以下口了。
“娘,咱家多久没见荤腥了,日日萝卜青菜,青菜萝卜,我都快吃绿了!”
沈四郎媳妇不干了,哐当一下撂下碗:“以前在家的时候,一月还能吃一次肉,我嫁过来大半年,除了过年,我肉渣都没见过,有这般过日子的吗?”
“还不是为了你那彩礼银,十八两,我东拼西凑才借出来的,现在不是要还吗?老四媳妇你快吃,待会凉了就更不好吃了。”周氏劝说道。
老四媳妇瘪瘪嘴:“哼,少往我身上扣帽子,是为我的彩礼银才这么抠搜的吗?别以为我不知道,咱们省吃俭用,还不是为玉堂读书,娘,你敞亮说开也就是了,何必藏藏掖掖。”
说完重新端起碗,发狠劲儿往嘴里扒拉萝卜,洗脑自己这就是兔子肉。
沈四郎媳妇往日和周氏好的穿一条裤子,为何今日与周氏做对?还不是馋肉馋的,因为沈四郎媳妇一琢磨,婆婆老说钱氏不好,这不好那不好的,叫她和钱氏一家子躲远些,现在想来大错特错,比如今天,要是捎上了沈长林和沈玉寿,那兔子不就有自家一半了,她何必对着一盆水煮萝卜流口水!
太气人了,听文老太说,那兔子有十多斤重呢,而且,钱氏还给好几户人家分了,但凡婆婆周氏会做人一点,钱氏肯定也会给自家分肉的。
想到这里,沈四郎媳妇又猛的扒了几口稀饭,顺带着狠狠瞪了周氏一眼。
现在四个儿媳,只有老四媳妇和自己亲近,周氏也不好给她甩脸色,不然自己真成光杆司令了。
周氏试探着对沈四郎道:“要不你拿上碗,去她家里要一点?”
“……”沈四郎顿时无语,他也拼命的吃着水煮萝卜,“我要脸!”
刚才沈长林沈玉寿要蹭车,他没准,现在人家吃上兔子肉了,他腆着张大脸去要,这合适吗?
一家子陷入诡异的沉默中,一盆水煮萝卜很快见了底,最后只能喝白粥,沈则全叹了一口气,想不明白为什么好端端的日子过成了这副凄惨样。
下午,钱氏去找村长,路上要经过周氏家里,
钱氏后面跟着的,是沈长林和沈玉寿,周氏打量着两个小娃娃,高个子,白皮肤,长的还算人模狗样,不过比起自家沈玉堂来,周氏还是觉得差得远了。
谁都比不上她的宝贝孙子。
见钱氏走远了,周氏便拎着篮子去地里薅野菜了。
而钱氏带着孩子去找村长,则是要人给孩子参加县考做保。
上头有规定,参加县考的除了要一个秀才做保外,还要五个村民做保,证明其人家世清白,祖上三代没有犯罪等等。
村长惊讶极了,找出过年时存在家的炮仗,让儿子点了一挂,噼里啪啦的热闹引来村人围观,村长站在板凳上,手举着锣鼓,叫两个孩子到跟前来。
“祖宗保佑,咱们咸水村要出能人啦。”
要知道往前推几十年,上百年,咸水村不仅没有出过秀才,就连童生都是没有的,如今钱氏的两个孙子小小年纪便能参考,可不是天大的喜事。
“他家长林准能考上,还记得七八年前,衙门就赏过文房,文房四宝!说明衙门的人早就看好他的本事啦。”
“后来不是还送了牌匾,写的啥我忘了,反正钱氏宝贝似的挂在她家堂屋了,打那以后哇,她家就走上了好运,要我说,是家里出了文曲星,有天上的神仙保佑,因此财运也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