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坏纸鸢 (星河蜉蝣)


  许鸢在正殿的香烛上点了香,用手轻轻扇灭了香头的火焰。
  她站在佛像前的院子里,弯腰拜了拜,把香插在香炉里。
  谢斯止抱臂看着她:“你信佛?”
  “不算。”
  “那为什么要拜?”
  “去别人家里做客,可以不和主人打招呼,直接坐下来吃饭吗?”
  少女眼瞳漆黑明亮,看着他:“你不吃斋饭?”
  谢斯止:“谁说的?我快饿死了。”
  “那就去门口取香。”
  “……”
  放在平时,谢斯止绝不可能被女人牵着鼻子走。
  但他现在时刻牢记——许鸢在生他的气,于是格外老实,格外听话。
  他取了香,回来乖乖地学着许鸢的模样,不太诚心地点香拜佛。
  饭堂的斋饭已经做好了,白米饭,素炒南瓜,清炒油麦菜,还有一份豆腐汤,用四个大铝盆装着,吃多少打多少。
  许鸢给自己打了一点蔬菜和豆腐。
  谢斯止坐在她对面,屋里除了他们两人外就只有寺庙的僧人。
  从窗口看去,是僧人们自种的菜地。
  架上缠得黄瓜藤已经枯黄了,地里还有一小片青菜。
  远处就是山上的红枫了,依稀能看到几个画架支在山腰。
  暖阳、菜田、红枫、古朴的木质窗棱。
  风里有不知名野花的香味,还有他对面安静吃饭的女孩。
  谢斯止眼里映着入这样的画面,某一刻,竟觉得碧空之下的世界有种他从未见识过的自然与温柔。
  “许鸢……”
  “嘘。”女孩打断了他,“师傅们吃饭的时候,都不讲话的。”
  谢斯止垂下眼,拿筷子尖去戳碗里的金黄色的南瓜,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鸢很快吃完饭,她在水池边洗干净自己的碗筷后就出去了。
  谢斯止没有再跟着她。
  他歪着头,望向窗外的风景,一个人静静地发呆。
  ……
  下午,许鸢回到山顶继续画画。
  谢斯止在寺庙里坐了很久,傍晚时才上来。
  许鸢画布上的画已经完成了。
  他站在画架前,看着画布上红如火焰的枫叶,颜色艳丽,却有种苍凉的笔触。
  许鸢在不远处的溪边洗手,她叫他:“谢斯止,你过来。”
  那平淡的语气像是唤狗,让人有点不爽。
  谢斯止耳朵动了动,犹豫了一下,还是抬起脚慢腾腾走过去了。
  许鸢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她拿起他的手腕,把自己腕上的一串沉香珠推过去,戴在了他的腕骨上。
  那串珠子颜色偏暗,花纹也杂乱,有的珠子上还有细细的裂纹,品质并不算好。
  谢斯止垂眼看着。
  “我从庙里请来的,不是太好的珠子,不过师傅开了光,说可以护身。”
  “什么?”谢斯止以为自己听错了。
  “最近我常失眠,常在夜里反思自己,为什么会用那种恶劣的态度对待你。”
  “一开始我以为是你的错,现在我想明白了。”
  “我对你态度糟糕,并不是因为我认定你是一个很坏的人,恰恰相反。”
  “谢斯止,你在我心里是一个很好的人,好到让我觉得,一些黑暗里的东西不该和你有关,不该把你沾染了,所以我不是在对你生气,我是在为你惋惜。”
  “可就像你说的,每个人的经历不同,没有谁能对另外一个人完全的感同身受,试图去改变别人也是不明智的。”
  “所以,关于你的事我不会再问了。”许鸢脸上的神情比秋日的山风还要柔和,“我只求菩萨保佑你。”
  谢斯止声音有些嘶哑:“每天那么多人求菩萨,人人都要保佑,菩萨他管得过来吗?”
  “当然。”许鸢笑笑,“今天是我生日,生日愿望是很珍贵的,菩萨要管。”
  “你求了什么?”
  “希望你一生平安。”
  谢斯止静了,他沉默地站在山顶的秋风里,没有再说话。
  “谢斯止,你在我心里是一个很好的人。”
  “我只求菩萨保佑你。”
  “希望你一生平安。”
  少女的嗓音反复萦绕在耳畔,像极了柔软的玫瑰。
  可在他的感知里,那并不是爱意缱绻的滋味,也没有散发着玫瑰的幽香。
  只像一把玫瑰的利刺,不由分说、残忍地扎在了他的心上。
  她天真、纯粹,毫无保留地信任他,却从不知道,在他皮骨之下究竟掩藏着什么样的灵魂。
  如果有天,她知道了真相,会怎样呢?
  谢斯止敛着深黑的眼眸,生平第一次,觉得心被扎得很疼。
  在无人看见的地方,寸寸窟窿,破败得几乎要流出黑色的血来。


第21章
  傍晚。
  山脚停了不少来接学生的车子。
  其中,一辆加长的宾利在众多的豪车里十分显眼。
  它前后各有两辆黑色轿车开路、护尾。
  四个一米九高的保镖站在宾利的四周,冷酷刚硬的脸上没有表情,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许鸢走到山脚,看见了那辆宾利。
  丁管家拉开车门。
  谢盈朝坐在车上,他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正在翻阅今日的沧城晚报。
  丁管家走上前接过她的画具:“先生知道许小姐今天外出写生,特意过来接您。”
  许鸢上了车,坐在谢盈朝身边:“你今天不忙吗?”
  谢盈朝:“事情处理完了,今天是你生日,我陪你过。”
  许鸢从没对谢盈朝提过自己的生日,但他知道也不稀奇。
  只是今天的谢盈朝和从前不太一样,她察觉到,当目光落在她身上时,他镜片遮掩下的眼眸里,那不容忽视的侵略性比往常更深了一些。
  许鸢意识到了什么,声音低低的:“谢谢。”
  她上车了,司机却没有开车的意思。
  谢盈朝的保镖们朝山脚下走去。
  许鸢抬头,看见他们挡在了一个刚下山的女孩面前。
  那女孩被两个保镖按着,一动不能动。
  另外一个走上前,抬手给了她一记耳光。
  女孩一个踉跄,但在两个保镖的抓按下,没有摔倒。
  学生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纷纷望向这边,眼神惊恐。
  那女孩午休时在寺庙门口跋扈地骂人,让许鸢印象深刻。
  她回头看谢盈朝,他看报看累了,正摘了眼镜轻轻地揉捏着鼻骨。
  “为什么要这样?是因为我吗?”她问。
  谢盈朝平静:“她嘴里说出的话,我不喜欢。”
  尽管许鸢和她起了几句冲突,但她不认为女孩需要接受这样严重的惩罚。谢盈朝身边的保镖都是拿过格斗金牌的,甚至有些从前还在国际上做过雇佣兵,几巴掌下去,说不定会直接打穿女孩的耳膜。
  “她……”
  “许小姐不必求情。”丁管家在旁解释,“这位小姐的父亲是谢氏财团旗下的一位高管,她张口闭口让她父亲来拆庙,仗的是谢家的势,抹黑的也是谢家的脸面,这样做不仅是为了您,更是为了谢氏。”
  “先生动手前已经知会过她的父母了,得到允许,可以管教。”
  丁管家的话已经说道这份上了,许鸢不好再说什么。
  耳光声一下接一下响在耳边,女孩撕心裂肺地哭。
  没人敢管,就连她自家的司机也只是远远地站着,没有上前。
  那耳光声对谢盈朝而言似乎只是微不足道的背景音,他握着许鸢的手,垂眼凝视:“你的手很凉。”
  “我的体质一直这样。”
  他笑笑:“我很喜欢。”
  保镖十记耳光下去,女孩嘴巴和鼻子朝外冒血,被打得眼冒金星,倒在地上痛哭。
  直到谢盈朝的车子缓缓启动了,她家的司机才敢上前把她扶起来。
  他们离开时,许鸢看见谢斯止站在路边。
  他没有上车,背着画架静静看着她。
  某一刻,谢盈朝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他慢慢地抬起眼,扫了眼窗外的少年。
  “你怎么会知道她说了什么?”许鸢问。
  谢盈朝漫不经心:“这又不是什么私密的事。”
  他没有正面回答,却叫许鸢不寒而栗。
  ——在她身边,果然有他的眼线。
  许多事谢盈朝不说,但他一定知道。
  裴霁言很少来找她,在外人看来,他们只是普通的同学,那谢斯止呢?
  她和谢斯止之间的事,他也知道吗?
  尽管谢盈朝握着她手的力度很温柔,可依然叫她不寒而栗,像被拉扯撕裂着,稍不留神,就会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
  拳击馆。
  谢斯止穿着一身黑色的运动套装,额头绑着一根白色止汗带。
  刚运动完,他出了汗,乌黑的头发湿漉漉的,绺粘在精致的脸侧。
  比起大汗淋漓的他,谢铎依然是一副优雅贵公子的模样。
  VIP私人运动场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谢铎靠在真皮沙发上,喝着刚泡的茶:“白天去山上采风了一天,晚上还有力气打拳,你的精力是用不完的吗?”
  谢斯止摘掉拳击手套,接住他丢来的毛巾,擦干脸颊的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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