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谢氏太久了——久到谢静秋几乎快要忘记,他是一个怎样男人。
谢静秋拿了一瓶冰镇的啤酒。
她坐在沙漠的月色里,想起这些年的种种,忽然有种说不出的疲惫。
……
许鸢攥起指尖。
谢盈朝的靠近,使她整个人处在一种戒备的状态里。
头顶,水晶灯光芒闪烁,她眼睛被刺得很痛。
“他以为这样的伎俩,能骗过谁?”
那年,谢斯止要废掉他一双膝盖,是许鸢挡在他面前,才为他留下一条完好的腿。
就连对他,她都不忍心,更何况她爱谢斯止。
对“爱”这个字,谢盈朝不屑一顾。
但一想到,许鸢爱着谢斯止——那个阴晴不定的幼稚小孩。
他稳定的情绪就崩开了一道裂痕,只不过藏在很深的地方,除了他自己,没人看见。
“从一开始,您就没打算放过我,对吗?”许鸢抬起眼。
谢盈朝笑。
许鸢和他谈放过——无异于和富人谈疾苦、和暴君谈慈悲、和独.裁者谈自由。
天真得要命,却又带着一点温柔的纯粹。
他视线沿她乌黑的发丝滑至胸口,呼吸一点点沉重,当梭巡了她全身之后,又落回到她的脸颊。
她脸色苍白。
与他对视时,眼里掩不住的恐惧和惊慌。
像只被猎人逼到角落里的兔子,无路可逃。
“谢先生,我想和您谈谈……”她尝试开口。
谢盈朝无视她小声的请求,拉过她堵住了唇。
那不是吻,是啃咬,带着原始的侵略欲。
在性.事上,他原本也不温柔,更别说这个吻里有惩戒的意味。
许鸢身体僵硬,在他怀里不住地挣扎。
她嘴角被咬破了,血珠渗出,下一秒又被他吮回舌尖——有种独特的清冽气味。
谢盈朝盯紧她唇上的血迹:“和谢斯止的时候,你也是这样?”
许鸢眼里噙着泪:“他和你不一样。”
至少在床上,他从不这样。
谢盈朝停下动作。
并不是因为她的眼泪,也不是因为她的话。
而是因为,探进她衣边下的指尖,触摸到一块疤痕。
两竖两横,一个“止”字。
——谢斯止的止。
他原本就沉的脸色,一瞬间阴郁了。
第94章
谢盈朝对自己的东西有重度的洁癖,但他不会轻易将人囊括到自身的界限内。
年少时,曾有过一段荒唐时光,因为他从未把那些女人当做“自己的东西”,所以与人分享也无所谓。
许鸢,是第一个被他打上“自己的”这一标记的女人,所以对于她的背叛,才会格外愤怒。
从小被当做继承人培养,早已学会不把情绪外露,无论喜怒。
但这一瞬——阴郁压不住、森冷压不住、想把她掐死的念头也压不住。
他克制着自己,缓缓松开手。
女孩脸颊是薄瓷的颜色,如一片雪,又如一片风中的羽毛。
低顺眉眼时,总能激起人内心深处将美好的东西揉碎的残.虐欲。
可她自己全然不知。
在与他贴近时,她神情痛苦。
但察觉到他那一瞬间流露出的杀意后,她反而平静了。
意识到,自己在许鸢眼中,是比死亡还要令她恐惧厌恶的东西之后。
——谢盈朝原本就深邃的眼眸,又黑了一层。
……
许鸢被带回房间。
偌大的屋里只有她自己。
她解开盘发,取出谢斯止的臼齿。
黑暗里,她握着臼齿靠床坐着。
窗外的夜漆黑无边,几乎透不进一点月光。
……
连续很多天,许鸢都没有再见到谢盈朝。
但她没有侥幸以为,这是他的仁慈,他的放过——只不过因为她腰上的那个字,让他暂时打消了念头。
刺下时很疼,从前日夜看着,满心只有厌恶和不愿回忆的过往。
没想到多年后,在这陌生的国度,那个疤痕却能短暂地将她拉出泥沼。
许鸢将臼齿埋在窗台的花盆里。
里面种了谢盈朝喜欢的玫瑰。
N国的水土不适宜玫瑰的生长,红色花苞开得稀稀朗朗。
这些天,没人给许鸢送食物,她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囚徒。
好在谢盈朝没有断掉室内的水阀,她渴了会喝一点生水,一个人安静地待在属于她的“囚牢”里。
一周后,谢静秋来到房间,拉开沉闷的窗帘。
许鸢瘦了一圈,下巴尖尖的。
她坐在窗前,身上纸糊的风筝的气息愈发强烈了。
谢静秋:“一定要忤逆大哥吗?”
谢盈朝和许鸢,是谢静秋眼里最般配的一对。
——谢盈朝,一个手段酷烈,因一点冒犯就能与同伴以血腥的方式翻脸的男人,他对许鸢这一点断食的惩戒,简直微乎其微。
谢静秋从前以为,他身上不存在人性。
现在觉得,或许他仅存的一点心软,都留给了一个人。
因为消瘦,显得许鸢那对眼珠格外漆黑,像黑色的琥珀。
她沉静地说:“人不能一辈子活在温顺和恐惧里,我装累了。”
“可他对你已经很好了。”
“好?”许鸢挑了挑眉梢,“听话了,摸摸羽毛,不听话,就用链子锁起来,我对他而言,只是一只鸟,这样的好,你想要吗?”
谢静秋没有再说话。
许鸢盯着窗台的玫瑰。
她没给玫瑰浇水,枝头的花苞干黄,仿佛随时要枯萎。
她在思索。
这些天来,谢静秋是她唯一见过的活人。
谢斯止臼齿里的东西想要送出去,这也是唯一的机会。
她不敢肯定,今天谢静秋离开后,下次出现的会不会是谢盈朝本人。
可谢静秋,真的会帮她吗?
察觉到许鸢的凝视,谢静秋读懂了其中的含义:“我如果想要背叛大哥,那年就不会救他了。”
“抱歉。”她说,“没办法放你走。”
许鸢收回视线。
行不通。
拜托谢静秋将臼齿送到赛诺集市东街的花店,是件很冒险的事。
她对谢盈朝太忠诚了,未必会被说服,稍不留神,就会殃及到花店的老板——还有此刻就在瓦巴城,却因得不到金斯莱家族基地内部情报,而迟迟无法救人的谢铎。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许鸢视线落在窗外。
每隔三天,都会有车子从瓦巴城送来物资。
两辆卡车停在基地大门外。
司机和他的帮手下车,从车厢里搬出基地所需的日常用品和食物。
送货的人只负责把东西搬下车,基地的士兵负责抬进来,外来人不被允许踏入基地一步,戒备森严。
那些搬货的外来人里,有一个人身材比起其他壮汉略微瘦削。
他带着防沙面罩,看不清面孔,脖子上围着一条鲜艳的玫粉色围巾。
“静秋。”许鸢忽然开口,“我在这里很闷。”
她眼神中带着一丝乞求:“你能带我出去走走吗?”
……
屋外是烈日与风沙。
许鸢太久没吃东西,有些虚弱。
她五指紧紧并拢,渗出的汗液裹住了掌心的臼齿。
——刚刚,她用换衣服作借口,把谢静秋支出房间,将埋在花盆里的臼齿取了出来。
背后跟着两个背枪的男人,许鸢蹙起眉头。
“怎么了?”谢静秋大大咧咧的是性格,心思却很细腻,看出了她的警惕。
“我在黑牢见过他们。”许鸢低声说,“当时,他们把一个女人……”
事情确实发生过。
只是那些人长什么模样,许鸢早不记得了。
不过现在,她必须要这样说,才能让谢静秋把他们支开。
谢静秋厌恶这样的事,可每天巡逻、站岗的人员调度不归她管。
这两个人今天刚好在许鸢的门外守着,谢静秋非要带许鸢出来透气,他们拗不过,只能寸步不离地跟着。
他们唯谢盈朝的命令是从,直说让他们走远点,他们不会听。
谢静秋瞥他们:“太阳这么烈,去给我找把伞来。”
一个男人去拿伞。
谢静秋踹了剩下的那人一脚:“有没有眼力?我都说热了,不会去拿水吗?”
男人看了眼许鸢,谢静秋不耐烦:“我就在这里,还能让她跑了?”
两个男人都走了。
许鸢轻声说:“谢谢。”
“别说谢。”谢静秋苦笑,“我其实什么都帮不到你。”
许鸢低头,鞋尖蹭着地上的沙。
谢静秋没有限制她的活动范围。
只要在基地里,任何地方,她都任由许鸢走动。
两人一路走到了临近大门的位置。
不远处,正在搬货的男人朝这里瞥了一眼。
许鸢忽然捂着肚子蹲下,谢静秋吓了一跳:“怎么了?”
她气弱:“胃疼。”
谢静秋这才想起,她很久没吃东西了。
那两个男人被她支走了,她只好说:“我去拿点吃的,待在这里别动。”
十几米外就是背着枪巡逻的人,她不怕许鸢会跑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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