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他指腹摩挲着荷包上的纹样,觉得有些特别。
红底白昙,暗里绣着几缕银丝线,在阳光下波光粼粼,很是精巧的一朵,是他从未见过的样式。
“嗯?”
他又摸到了那形状怪异的长条。
似乎不像是银子,更不会是铜板。
正当他再度好奇;一声孩童啼哭喊叫着与母亲争执,从摊子上夺了那糖人便横冲直撞的跑。
冬庆为避那孩子急着勒过马头,一瞬颠簸带着车厢剧烈晃动,翻倒了炉火。
贺行云为稳身子下意识便去扶车厢,荷包顺着从掌心滑了下去;因着方才的把玩荷包口刚好有些松了,里面的银子一下就被甩了出来,滚落一地间还混着一把形状特别的钥匙。
“公子!没事吧!”
冬庆着了急,也没忍住对那母子吼道:“你们怎么看路的!”
贺行云忙着用夹子将碳火捡回炉内,以免燃了毯子在车厢里生了火,更是无心追究对儿平民母子,便一边咳嗽一边对冬庆道:“好了,我没事,走吧。”
冬庆一肚子火气,瞪了哇哇大哭的孩子和跪地求饶的妇人一眼,小声嘀咕了句:“也就我们家公子仁慈,算了就算了。”
马车再次缓缓行驶。
贺行云拂去身上的炉灰,仔细捡起荷包与碎银,却在看到那钥匙时一怔——这钥匙,他似乎见过。
在哪儿见过呢?
贺行云不自觉蹙起眉头,盯着那把钥匙不停在记忆里搜寻。
他隐约记得,那是在夫子来之前的事,好像是很多年很多年前的一个无意间…
“这是…”
父亲放在身上的钥匙。
第40章 试探
他想起来了。
大抵是在他仅四五岁的一个夏天,许姨娘在从丫鬟一跃而上后头一次挨了打。
院子里也是如这般惨烈,所有人都在议论许姨娘会不会被打死,他也不例外。
纵然他愤恨许姨娘汤中下药,对母亲恩将仇报,爬了父亲的床,可年幼的他亦对那声响惊惧不已;于是悄悄趴在院子门口朝里面望,但见许姨娘衣衫凌乱,被父亲一手扯着头发摔在地上,她艰难地一度爬不起来,好不容易起身却还执着扑着要抢夺父亲手里的什么东西。
在两相撕打间钥匙被撞脱出手,“叮当”的一声飞出屋子,落在了距离他的不远处。
即便只是一眼,但那场面一直印刻在脑海之中,他便记得,是这样一把钥匙。
贺行云缓缓将手收紧,心中被一股强烈的不安笼罩着。
——值得许姨娘冒着被打死的风险也要抢夺的钥匙,是为了什么?
——父亲贴身放了十几年,又为什么突然出现在夫子荷包里。
他太清楚自己父亲有多么谨慎与缜密,就算色令智昏,亦不会将重要的东西交由一个相识不长的女人。
又哪怕是结发妻子,也不行。
“…”
一个答案仿佛就要呼之欲出,但他不敢再想,只将那钥匙又放回了荷包中。
回府时正撞见父亲出府,他下意识将握着荷包的手缩于袖中,背过手去藏好。
“父亲。”他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没再铁着脑袋对呛。
贺韫眉头一皱,不悦道:“你不好好照顾陈夫子,跑出来做什么。”
“我…”贺行云正准备答,话到嘴边,怕父亲生疑,于是改口道:“我想给夫子赔罪,就去买了些糕点。”
顿了顿,仿佛不过随口一问:“父亲这是去?”
“陛下召见。与你母亲说不必等我用晚膳,待回来,我会先去瞧一瞧陈夫子。”贺韫说着,正要上马车之际似是想到什么,停下脚,又将面色和缓,继而叮嘱说:“这两天你就别到处乱跑了,陈夫子为你伤了腿,行走不便,你且陪着,搀扶着些。”
“是。”
贺行云应下。
望着父亲的马车远去,他快步赶回陈清和的院子。手里的荷包滚烫,令他止不住的将困惑串联,而越是深想,那个答案就越是浮然于脑海。
陈清和焦灼地无法安寝,站在窗子前盼啊盼,一听到院外熟悉的脚步声险不顾腿伤的就想要跑出去。
但终究是理智占了上风,她克制着忙躺回于床上,在房门被推开的那一刻倦怠地抬起眼来,仿佛刚刚正在小憩。
贺行云紧攥着手里的荷包,再一次钻过那毡帘;以前来,他从来都是要用跑的,满心欣喜急着要见到她,可这一次竟恨起了路不够长。
然而面上还是如旧笑意,仿若什么都不知晓的来到床边坐下,将荷包与福果一并递与陈清和。
倾身间手掌探进了锦被之中,抚过床褥,是一片冰凉。
她刚才并没有躺着。
“那掌柜委实是太磨蹭了些,真怕夫子等得急了,不过好在他降了价,又退回了几枚铜板。”贺行云故作抱怨,眼神却始终注视着陈清和。
陈清和撑坐起身子将荷包接过,一边打开那油纸包,一边笑道:“哪儿就有那么急了,我方才打了个盹,一梦的功夫你就回来了,我还想你腿脚真快呢。”
说着拿出一福果喂至他唇边:“来,你先尝尝。”
贺行云的心一点一点下沉,并没有张口,而是用手将福果接过,垂头间对半掰开。
“夫子,不是这样吃的。”
他眼睫颤了颤,手指也有些发僵,头脑浑噩间甚至不知自己是怎么将里面的字条取出,只见上面写着一个‘吉’字。
——她定的糕点,却不知道里面有字条。
——她没有睡觉,却说做了场梦。
明明是等得急了,却与他说谎。
所以,去取果子只是个幌子罢了。
他喉头滚了滚,话语愈发艰难:“我…回来时正好遇到了父亲出去,他好像进宫有事情,说今晚会回来的晚些,不让我与母亲等他用晚膳。”
他故意只说了一半,没有说父亲回来后会来这儿探望她。
于是陈清和顺着道:“那晚上你与我一起用膳吧,我这儿小厨房手艺还不错。”
贺行云笑着,心中没有一丝欢喜,应了声“好。”
两人你一言一语,静谧的时光窗外却骤然起风,刮得枯枝哗哗响。
“起风了。”
贺行云望向窗外,喃喃:“看着是要下雨。”
明明前两天还是好天气的。
晚时。
丫鬟们端着虾炙、鱼脍、粉饵、玉露团等鱼贯而入,将小桌子摆得满满当当。
陈清和主动为他添了碗雪耳,他亦笑着大口饮下。
忽地又问:“夫子一定要离开京城吗。”
“嗯?”陈清和抬头望向他。
烛台上的火苗一恍一恍的,使得她人也有些恍惚。
“前儿个还说‘山水有相逢,芳期可再会。’今儿怎么又问起这个?”
“夫子教过那么多学生,自然晓得少年心性。”
贺行云夹起一筷蜜藕,轻轻放于她碗盘之中:“我总有些不死心罢了,所以还是想再问一问夫子,夫子必然是要走吗?”他抬起眼来。
同一个意思,差不多的话,不过两天之隔却好像有什么变得不太一样。
“我知你不舍,可若以后有机会你来淮安办差,就又见到了,哪里有那么伤感呢。”
陈清和一如既往与他推拉,免得他会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想他素来聪明,也懂适可而止,总不至于还要再说下去。
一道白光霎时劈下,“轰隆——”伴随大雨倾盆。
贺行云停了话茬,蹙着眉头站起身来,道是:“好大的雨。不知父亲有没有带伞,夫子,我想去府门口等一等看。”
“地滑,你路上也小心些。”
陈清和嘱咐了一句。
少年撑着伞走进雨里,可一拐弯便躲进了假山之后。
算着时间,父亲的身影如期越来越近,跃过他进了院子。
陈清和以为是贺行云回来:“怎么这么快就回——”她一顿,随即就要行礼:“相爷。”
“你坐着,坐着。”
贺韫解下有些湿漉的大氅,交由小厮抱着。
下人们也颇有眼力的退出了屋子,只在门口守着。
“多谢相爷。”她柔情绰态低眉笑,从荷包里悄悄拿出钥匙握着,随即脚下一崴。
“呀!”
“夫子!”
贺韫快步上前一把搀住她的胳膊,稍一用力就将人带进了自己怀中。
陈清和慌乱间紧扯住他腰间系带,因腿伤不便故而整个人都靠在他肩头。
贺韫的掌心抚过她的脊背,力道逐重。
“相爷…”她似无所适从的娇嗔一声,手掌推拒着挡住他的俯身,而另一手则极快的将钥匙又塞了回去。
贺韫没有察觉,软玉温香在怀,他迫不及的想一尝其芬芳。
“嗯…”
陈清和呼吸不自觉地加重,红着耳尖,身子向后躲退,“哐当!”撞上了桌子。
贺行云听到里面的声响,从假山后疾步绕了出来朝院内走去。
“夫子——”
他将门推开。
而正如他所料的父亲的手正揽在她腰间。
可贺行云还是抑制不住心中愤然,上前一把将陈清和从父亲怀中扯出,挡在自己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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