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丘山没搭理他。
王伯阳安静了一会儿,又忍不住看向窗外的夜色,自言自语道:“琢玉兄怎么还没回来?”
薛丘山忍无可忍,随手从书案上拿起一本书,扔了过去:“我求求你安静点。”
王伯阳瘪瘪嘴,无趣道:“行吧。”
一语未了,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正是王伯阳适才念叨的黄允。
“琢玉兄,你为何这么晚才回来?”王伯阳忙道,“这要是让监丞知道了,你可就完了。”
黄允扯了扯嘴角,似是有些疲惫:“无事,我已提前与监丞说了。”
王伯阳起身,指了指黄允书案上的食盒:“琢玉兄,那是薛丘山给咱们买的玉米冬瓜排骨汤,刚买回来不久,还热着呢。我尝了一口,汤汁浓郁鲜美,比咱们食堂的可好吃太多了。”
闻言,黄允抬眼看向薛丘山,后者笑道:“我俩就等你回来呢,他一直嚷嚷着要吃。”
王伯阳嘿嘿一笑,跑过去把食盒打开,顿时诱人的香气扑面而来。
黄允敛眸:“我有点困,你们吃吧。”
薛丘山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我看你这几天都没怎么吃饭,这才买来的,你多少吃些。”
王伯阳也劝道:“是啊,你这脸色都变差了。”
黄允默了一会儿,还是缓缓摇头:“多谢,但我现在实在没什么胃口。”
王伯阳嚷嚷道:“那就让琢玉兄休息吧,咱俩吃。”
薛丘山略感无语:“就你馋。”
最后那份玉米冬瓜排骨汤薛丘山只喝了半碗,其余几乎全进了王伯阳的肚子。待薛丘山收拾好食盒,已经夜深人静。两人吹灭灯烛,轻手轻脚地钻进被褥休息。
四周寂静,只能听到窗外窸窸窣窣的虫鸣。很快,斋舍内三人气息均匀,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熟睡中的薛丘山隐隐感到有人在轻戳自己的后背。
“薛哥。”
“薛哥。”
薛丘山困得睁不开眼,费劲地翻个身过去,勉强撑开一条缝。
王伯阳一脸讪笑,声音谄媚:“薛哥,汤喝多了,我有点......尿急。”
薛丘山反手就蒙上被子,继续睡觉:“尿急就去茅房。”
王伯阳再次轻戳薛丘山的后背,低声哀求道:“薛哥我害怕啊,万一我撞见了杀害佑泉兄的凶手怎么办?”
“那你就乞求佑泉兄的鬼魂保佑你。”
王伯阳本就胆小,薛丘山这句话无疑让他汗毛竖起,不由加重力道:“求求你,求求你,薛哥,我真憋不住了。”
薛丘山掀开被子,无奈起身:“只此一次啊。”
王伯阳忙不迭地点头。
两人小心翼翼地下了床铺,简单地披件衣衫,提着灯笼往茅房走。虽然有薛丘山作伴,王伯阳还是忍不住心底发毛,他快速结束如厕,紧紧缠住薛丘山的胳膊,往回走。
王伯阳瞥了一眼薛丘山,见他满脸困意,又愧疚又好奇:“薛丘山,你不怕吗?”
薛丘山冷笑一声:“真是‘有奶便是娘’,如厕完就不叫哥了。”
“薛哥,薛哥,”王伯阳立马改口,“你真不怕吗?”
薛丘山打了哈欠:“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看开点,该来的总会来,躲是躲不掉的。”
夜色浓重,稀薄清冷的银辉将小径两侧的修竹映在地上,纷杂交错,影影绰绰。
“你这话说得好像青灯古佛下看透红尘的和尚一般,这世间的凡夫俗子,谁不想活得长一些,”王伯阳有些感慨又有些害怕,“你看那秦始皇,不还命徐福带人前往仙山求长生不老药。”
薛丘山无语道:“始皇统一六国,坐拥万里江山,是这天下的主人,如此大的权势,你说他想不想活得久一点?”
王伯阳还要反驳,薛丘山不耐烦道:“再废话,我就先跑。”
王伯阳立马怂了。
茅房距离斋舍并不算太远,只需沿着小石子路,绕过这片竹林,便能看到他们的斋舍。
两人不约而同地加快脚步,挡住视线的修竹越来越少,快经过拐角处时,一个黑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们面前,两人顿时停在原地,王伯阳更是双腿发软,面色全无。
好在下一刻,凭着微弱的月光和灯笼里的烛光隐隐看清了来人是谁。
黄允。
第63章 王孙不归13
“周志恒临死之前,也收到过一封信。”
“琢玉兄?!”
王伯阳一副魂不附体的模样, 他仰天长舒一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真撞上了凶手呢。”
薛丘山也吃了一惊,缓过神来, 不由问道:“琢玉兄你怎么也起来了?可是我二人吵到你了?”
黄允转身往回走,没有答话, 只轻声道:“回去休息罢。”
声音倦倦。
王伯阳轻轻扯了一下薛丘山的衣袖, 小声道:“你有没有觉得琢玉兄近来有些奇怪啊?”
薛丘山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慰道:“别胡思乱想, 赶紧回去睡觉,明日还有早课。”
两人脚步加快,纸灯笼一摇一晃,落在地上的阴影随之延伸,又缩短。
……
翌日一早,沈时砚命人去传钟景云和黄允来府衙问话,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钟景云便到了, 过了一会儿,黄允的身影也出现在议事厅。
沈时砚坐在书案后,顾九和楚安各站一侧。
“今日找你们来此, 是为了弄清三年前的一些事情,”沈时砚没有明说,他看向钟景云,淡笑道,“周家大娘子说三年前临近春闱的某日傍晚,周志恒要去水云楼赴约, 是你亲自乘马车前去周府把周志恒接走了。”
钟景云想了一会儿, 拱手:“是。”
沈时砚继续问道:“本王昨日询问黄允, 他却说当天傍晚你与他在水云楼有约,既是如此,你与周志恒之间又是怎么回事?他又去了哪?”
“回王爷,的确是下官把周志恒从周府接走的,但此事乃周志恒央求下官所为,”钟景云慢条斯理道,“科考在即,而周志恒好赌贪玩,是以其父母便将他关在府中。后来他托人送一封信与我,称那日和人有约在身,希望下官能前往周府,好方便他母亲放行。下官瞧他言辞恳切,便同意了。”
“周志恒出了周府后,没多远,他便下了马车。而下官着急赶去水云楼赴约,并未多注意周志恒的行踪,他后来去了哪儿,下官并不清楚。”
顿了顿,钟景云看向黄允,歉意道:“虽是尽量赶去,但还是迟了些时辰。”
沈时砚只一笑:“后来黄允可是醉酒了?”
钟景云道:“是,他不胜酒力,几盏落肚便醉了。黄允没有带随行仆从的习惯,故而,是下官把他送回府上。之后,下官自个便也回了家。”
与黄允昨日所说的并无出入。
“这期间,房内只有你们两人?”沈时砚问道。
“是。”
“那可就奇怪了,”沈时砚弯了弯唇角,“如你这般所言,黄允醉酒这事,除了你,便只有黄允自己本人知道。可当日有人却看到你们二人的师弟许薛明也来了水云楼,并声称是来接喝醉的黄允回府。”
沈时砚轻轻敲了下案面:“而显而易见,许薛明并没有见到黄允。”
钟景云面露惊诧,再度偏头看向身侧默然不语的黄允,问道:“琢玉你来之前也叫了修竹?”
黄允垂下眼:“没有。”
钟景云回正身子,躬身道:“下官并未在水云楼见过许薛明,至于他为何会来,还得知黄允醉酒一事,下官着实不知情。我这两位师弟关系胜似亲兄弟,若是提前知道师弟来接黄允,下官自然会等着他来,省得他白跑一趟。”
沈时砚静静地看了钟景云一会儿,转而问黄允:“你可知道你是何时回到府上的?”
黄允道:“次日醒来后,我问了身边的仆从,他说约是亥时三刻。”
闻言,顾九默默在心底算了算时间。
水云楼所在的安州巷在外城,御史大夫的府邸虽在内城,但靠近朱雀门,两地相距倒也不算太远。钟景云送黄允回府,算上途径夜市,因行人熙攘而导致马车速度放慢的时间,也用不了三刻钟。也就是说,许薛明大概是在亥时后到的水云楼,而那时候,黄允和钟景云恰好刚离开不久。
沈时砚道:“那之后呢?钟学士回府后便一直未再出去过?”
钟景云道:“是。”
“如此久远之事,你不再想想?”
钟景云道:“修竹是下官的师弟,他那夜——故而,下官对那段时间的事情都比较印象深刻。”
沈时砚未再多言,既然两人当面之词并无出入,便让他们离开了。
待议事厅内只剩下他和顾九与楚安,沈时砚唤来流衡,淡声吩咐:“跟着钟景云。”
楚安微微一愣:“王爷,这是选择相信黄允了?”
沈时砚望了眼门外灰蒙蒙的天空,淡淡道:“只是比起他,钟景云更令我怀疑罢了。”
......
开封府衙大门外,待钟景云走下石阶,在他身后的黄允忽然开口道:“我以前有块双鱼纹玉佩,尾端缀着玄穗子,那是我祖母去世时所予,故而经常随身佩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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