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
沈时砚若有所思地皱起眉:“许薛明被人劫囚一事或许有古怪。”
顾九抿了抿唇,点头:“我也觉得。”
“且不说钟景云适才那番话,究竟是不是真如他所说,是一时失语,”顾九道,“我们近来调查三年前这个命案,从他人口中了解到的许薛明心系民生,聪明正直。若他真是这样一个人,应该不可能会做出逃罪这种祸连全家的行为。”
楚安微微睁大了眼睛:“你们是怀疑劫囚一事并非许薛明所愿?”
顾九忖了忖,颔首道:“正常思维下,劫囚这种事情于犯人而言,多是百利而无一害。可若我们所查一事恰恰与之相反呢?案情查到现在,我们虽然还没能找到关键证据,来证明许薛明不是杀害瘸腿乞丐的凶手,但无论是根据凶手所为之因,还是目前所得推测,我觉得许薛明大抵是被冤枉的。”
“而真正杀害瘸腿乞丐的凶手就是利用这种寻常思维,彻底将许薛明的罪行牢牢落实。与畏罪自杀相比,畏罪潜逃令人信服的程度显然更大。”
楚安听得毛骨悚然:“可若真是这般,这件事情的背后绝不可能只有钟景云一人。钟家在汴京城仅仅只能称得上是书香门第,单凭他一人,是万万没有那大的本事敢从皇城司手里抢人。”
一直默然不语的沈时砚忽然道:“如果,劫囚这事就是皇城司一手策划呢?”
顾九和楚安同时一震。
“对啊,差点忘了这事,”顾九恍然,“许薛明原本就应该被关在府衙西狱,等待官差进一步查明真相,可正是因皇城司突然从中插了一脚,才导致许薛明杀人一事匆忙结案。钟景云心中有鬼,皇城司又怎么可能无辜呢?”
楚安张了张嘴,有些晃神:“钟景云和皇城司能有什么关系?”
一个文臣,一个阉党。
虽说大宋文臣和阉党之间还没到水火不容的地步,但是由于皇城司违背太宗设立之初衷,自断鹰爪,落地成了外戚的走狗。朝野那些肱骨之臣,还有以徐正为首的文人墨客所自发而成的“风骨派”,对皇城司那些阉贼的唾弃达到了历史顶峰。
而钟景云乃为徐正的学生,自然是站在阉党的对立面。再者,即使钟景云身在曹营心在汉,皇城司那是个怎样的嚣张的存在,几乎不可能给他这个毫无实权的崇文院校书做这种擦屁股的事情。
这样想着,楚安顺嘴便说了出来。
顾九道:“你说的没错,可你不要忘了,许薛明这件事情中还有高世恒和林时两人。尤其是前者,他是高家嫡系子孙,而皇城司又效忠于高太后。”
楚安皱眉道:“可这样的话,杀瘸腿乞丐的人难不成是高世恒?”
沈时砚却缓缓摇头。
“高家是高家,皇城司是皇城司,”沈时砚淡淡道,“高世恒对于皇城司而言并没这么重要。”
顿了顿,他继续道:“可能有他的原因,但绝不可能是皇城司参与这件事的根本。”
顾九对政事纷争所知不多,且朝堂势力本就盘根错节,若要细细追究起谁人的所忠,必定是复杂得很。对于沈时砚这番话,她没听太明白,又不想往深处想,干脆继续听他分析。
沈时砚抿起薄唇,语气沉沉:“此事怕不仅仅只是一个命案这么简单。”
言罢,他转身回到书案后坐下,提笔修书一封,命人快马加鞭送与澧州知府,询问许家在流放途中遭遇土匪此事的详情,而后又派人密切监视钟景云的一举一动。
顾九有些担忧:“澧州知府能靠得住吗?”
沈时砚眉心缓缓舒开,笑道:“高家和皇城司还没厉害到手眼通天的地步。”
这江山,仍是赵家的江山。
......
傍晚时分,暮色四合。顾九他们正准备去州桥附近吃晚饭,水云楼一个跑堂急匆匆地跑到府衙,送来一张两指宽的字条和一本诗集,并称这是收拾秀儿姐姐房间时,在她软枕下面发现的。
三人看了,脸色皆是微微一变。
字条上面仅有简短的一句话:许薛明是被高世恒所陷害。
字迹歪歪扭扭,显然是故意为之,不想让人凭此查到什么。
顾九翻开诗集书封,第一页并无诗词,而是三个字。
赠秀娘。
沈时砚垂眸扫了眼,判断道:“应是许薛明所写。”
想起那个站在二楼凭栏处笑得娇憨的姑娘,又不禁想到不过一日之间她的下场,顾九感到胸口有些沉闷。
楚安看着那本纸张泛黄却丝毫褶皱未曾有的书册,忍不住问道:“这东西她平日应该是宝贝得紧,为何没带走?”
顾九抿唇:“因为她知道,她有去无回。”
刺杀高世恒这件事,无论成功与否,她都活不了。
她抬眼看向那张字条,眸色淡然:“起初我便猜测秀儿之所以会刺杀高世恒,一定是有人在我们离开水云楼后告诉了她什么,这才使她铤而走险。”
现在看来,她猜得分毫不差。
楚安问道:“会是杀死周志恒的凶手吗?”
“我第一个怀疑的对象也是这个人,”顾九道,“但现在,我觉得不是。”
楚安不解道:“为何?”
顾九看他,不问反答:“你觉得秀儿能杀死高世恒的可能性有多大?”
楚安不假思索道:“几乎为零。”
顾九点头:“没错,既然如此,那你猜送这张纸条的人又是为了什么?”
楚安愣了下,犹豫一会儿,隐隐抓到了什么,小心翼翼道:“想让......秀儿死。”
顾九敛眸:“除此之外,我现在想不出更满意的推测了。”
顿了顿,她继续道:“那人应该是知道我们去了水云楼,又看见我与秀儿谈话,害怕我们从秀儿口中听到什么有关他的事情,这才故意给了秀儿这张字条。”
楚安不由一惊:“如此的话,那人岂不是提前知道高世恒会买水云楼的姑娘们。”
顾九轻轻嗯了声:“更有可能,就是那人在暗中推动了这桩买卖。
一语未了,顾九问道:“林时和高世恒翻脸的可能性大吗?”
楚安摸了摸下巴:“除非高林两家有巨大的利益冲突,否则这两个人,是不可能相互捅刀子的。毕竟都是一条船上的人,谁下去了,这船都得翻。”
那就可以排除林时的嫌疑。
顾九忖了忖:“这个人一定是能与高世恒或是林时接触的到,且还能与之说上话。”
楚安脑海里立马冒出一个人名:“钟景云?”
三人曾是同窗,只不过后来钟景云金榜题名,离开了国子监。
“目前来看,他的嫌疑最大,”顾九静了会儿,看向沈时砚,“王爷,咱们还没去过许薛明遇袭的地方。”
根据之前王判官所言,许薛明入狱后称那晚他被人打晕,扔在了一处深巷。
沈时砚看顾九一眼,明白了她的意思,便点头道:“那便叫上王判官一起吧。”
第65章 王孙不归15
“真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非要我死啊。”
顾九他们随着王判官去了外城, 来到许薛明昏过去的那条深巷。
王判官道:“就是这了,但那会儿没来得及详问,具体在什么位置, 下官就不清楚了。”
时隔三年已久,哪怕是知道具体位置, 也未必能找到什么关键证据。
顾九展开来之前问沈时砚要的汴京坊市的地图, 站在巷口往两侧道路看。
若以她所站的位置为中心点,许府在西南方向, 周府在东南方向。
顾九若有所思地合上图纸,快步往前直走,穿梭至深巷彼端。
站在另一侧巷口,顾九再次展开地图。
若以现在的位置为中心点,两府的方位不变,可出了巷口往右直走, 约一柱香的脚程,便到了史氏茶坊。
再以茶坊为中心, 水云楼与其同位于一条街道,在正东向。而许府和周府皆在西南向,只不过周府距离史氏茶坊远比许府更近些。
顾九点了点地图上水云楼大概所处的位置, 指尖随着她的分析慢慢移动,尝试着还原正月廿六那晚许薛明的行径:“那天过了亥时不久,许薛明来到水云楼,可他并未见到黄允和钟景云两人。然后史掌柜说子时左右,许薛明带着周志恒来到茶坊买糕点。”
“而周府仆从说周志恒大概在子时两刻时回到家。从史氏茶坊到周府的脚程,若是动作快些, 也差不多能在两刻内走完。”
顾九抿了抿唇:“所以, 他们两人从史氏茶坊离开后, 周志恒应该没有再逗留旁处,而是直接回了家。那会儿临近宵禁,且从茶坊到巷口这段距离之间共有三处邸店,许薛明既然没有选择入住,大概也同周志恒一般,离开茶坊后便往家赶去。”
“此街宽敞,两侧商铺繁多,民宅连片。又因临近春闱,各个商铺为了盈利,多数与史掌柜一样,打烊的时间较晚。也就是说,当时基本符合人多眼杂这个情况,”顾九的指尖停在他们所处的位置,“所以,我觉得偷袭许薛明的人极大可能就在这巷口处埋伏着,等许薛明从这里经过时,迅速把人打晕,并拖去巷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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