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沁遥想那会儿如牡丹花一样的阿木尔:“怪不得你总是穿的花枝招展的去送饭。”
阿木尔:“但我不得不承认,你很厉害,所以他选你,而且选你以后就没有选别人,越是如此我越嫉妒,你可别倒下,不然我立马趁虚而入,男人嘛,说到底没几个好东西,你猜猜我要几天拿下他?”
林沁:“喂。”
阿木尔眼眸幽深,认真嘱咐她:“不爽的话就别倒下,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大家都指望着你呢。”
林沁蓦然一噎,她答:“好。”
但阿木尔好像真是故意来气她的:“对了,我听说,你还没睡到……”
话没说完,林沁打断:“睡到了。”
阿木尔:“......”
林沁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感受,为了力证自己已经享受过果实,她遵循着自我的理解说:“他在床上也很温柔,凡事都很慢条斯理,不急不躁,依照我的心意,伺候得很好,跟忠诚的犬一样。”
“很慢?”阿木尔确认般的道。
“对啊。”林沁理直气壮。
阿木尔噗嗤一笑,算了,不戳穿她了。
第53章 同根
李榕,下回我再这样没分寸,你就——
林沁安静坐了一会儿。
其实仍有许多悬而未决的问题, 令她焦头烂额,雪底下埋着的人,因为伤亡而产生的士兵队伍缺口, 因为救灾要多消耗的粮食储备,处理不好不仅是钱仓和粮仓……这些都会令塞北变得脆弱, 她知道,李榕也知道, 但是想到阿木尔关心又彷徨的脸, 想到李榕笃定与她共同面对的话,想到阿尔斯楞在她脑袋上揉的那一下, 还有身后仰仗着她的族人与城民们, 她必须扛起重任, 不能退缩, 极尽全力, 毕竟,她是大家的主心骨。
旭日城可以由托娅代为掌管。
平日里储蓄钱仓和粮仓不就是以备不时之需用的么?既然赈灾要用,那就大胆的敞开仓门来用。
缺兵,就征招胡族当地的壮汉,再不够,就向大同借,问朝廷要, 坚守边防, 是整个干朝的要任。
罗刹要敢来犯, 那就抵死搏斗, 绝不后退一步, 绝不挪一寸疆土。
她回去就要将这些事一一办成。
事在人为, 只要人不放弃, 总有解决之道。
巨大的落日将雪海映照为红海,如每一个东升西落的日子,太阳最终慢慢沉沦进海中,颜色更迭,夜幕降临,寒冷在大地上呼啸,林沁忽然将粟米粥摆一边,深深吸气,起身,毡靴踩在绿山丘的丘丘尖尖上,双手叉腰,冲夜色喊:“我相信我聪慧过人,就算老天有意难为我,最终也会无可奈何!我可是——乌云娜林沁啊!”
老天回馈她的,是落在发丝间的雪点,又下雪了,林沁打了个喷嚏,连忙抓紧时间,在粟米粥凉掉前将粥碗刮的一干二净,然后,开始找阿木尔茬:“ 一碗粟米粥就想打发我,你当喂绵羊呢,我没饱,得赶紧回去再吃些,免得那帮饿狼把吃食都抢光了。”
阿木尔一巴掌挥在林沁胳膊上。
林沁嘴巴终于消停了,但她肚子饿的咕咕叫:“……”
阿木尔:“我在临时营地烧了一锅羊肉,煎了很多馕饼,还在铁锅里闷了许多番薯。”
林沁正直:“我归心似箭,主要是怕耽搁救灾,别无其它。”
她们由绿山丘下去,林沁大大咧咧的,抬脚就要使用她在冰封的湖上学到的冰嬉技巧滑下去,她身后,阿木尔提拽着裙摆小心翼翼的在深雪上挪动,跟王八挪步似的,林沁受不了,拽过阿木尔的手,一把将她捞到背上:“你活着二十多年都不会走路,让我来教教你……”
然后,稍微出现了一点意料之外的失误。林沁脚底毡靴一滑,没有如预想中那样干干脆脆、漂漂亮亮的抵达绿山丘下,而是直接带着阿木尔摔了个狗啃雪,一路滚到了白雪皑皑覆盖的平地里,造出两个可以埋人的坑。
阿木尔面色铁青的站起来,桃花般美丽的眼幽怨不已,死瞪林沁,她层叠的裙摆乌乌糟糟,划烂了好长一道口子:“你故意的吧?”
坦诚自己故意的确比较有面子啦……
但林沁还是诚恳的指天发誓:“如果我故意,罗刹就亡国。”
林沁牵着阿木尔的手在雪里走:“我赔你一套崭新的衣裳。”
阿木尔:“你那丑衣裳,谁看得上啊。”
林沁不满:“喂。”
阿木尔:“是真的丑。”
林沁:“……”
没过一会儿,她们膝以下的裙裳和束裤就都湿了,阿木尔:“这雪真深,走着麻烦。”
林沁应了一声,视线余光的尽头,有团影子在踽踽独行,十分缓慢;林沁停下脚步,风也止住片刻,雪地安静,这时候谁要有动作,会十分明显,阿木尔奇怪的看向林沁,林沁手指压在唇上,示意她不要出声。
那团影子挺着大肚子,黑乌乌的,难以辨明身份,在她周围,林沁捕捉到几道更为高挑的身影,偏偏那人还无知无觉,艰难的行走。许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下,她滚进雪里,周遭那几道影子灵活的晃动,明显是要对她形成包抄之势。
此地处于塞北军营以东,乌耳和特山就在附近,这也意味着,边境线另一面的罗刹人就在附近,即使有筑长墙,也难保在雪崩过后的夜晚,即刻就有胆子大的罗刹人过来碰运气,林沁弯腰,抽出那把夺走吉尔部落二王子命的匕首,热情洋溢的奔向那团影子,扬声喊道:“其其格,你怎么落单了?”
林沁探她鼻下,鼻息尚存,只是呼吸较为急促,应当是累着了;林沁低头,拨开她遮面的头发,她们挨靠着相互看清对方面容,是一个娇小丰腴的胡族女人,林沁关切的问:“你还好吗?”
女人摇头:“不怎么好。”
林沁想背起她时,被阿木尔拦下,阿木尔手指着她鼓鼓囊囊的肚子,说:“她有孕在身。”
林沁吓一跳,换了个姿势,打横抱起她,感受到她身上冰冷,只她受了寒,疾步回临时营地,一刻不敢耽搁。
林沁边走边问:“你是谁,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女人答:“我是艾吉玛,前阵子才迁居到外城,我听说发生雪崩了,过来找我的丈夫,他是塞北军营里的军人。”
林沁心里一沉,眸光不着痕迹的扫过她鼓鼓囊囊的肚子,脸色未变,只向艾吉玛说:“我们会竭力营救每一个人。”
但,她这双手,今日刨出来最多的,是尸体。
林沁不忍告知艾吉玛真相,只祈祷老天对她的丈夫手下留情。这一刻,她终于明白李榕的话,哪管是腿跛了,还是手断了,可活着,就是不一样。生与死之间,有一条看不见的阴阳两隔、再也无法相见的河。
艾吉玛:“你带我去找他好吗?”
林沁:“好。”
路上,林沁沉默不语,她忽然回头看了身后黑夜一眼,眸光如鹰狠戾,而后继续前行。她腰处,堂而皇之的别着一把会杀人的锋利匕首。若是有谁想死,大可放马过来。
阿木尔几月前才在集市被罗刹人劫持过,此刻隐隐明白可能要发生什么事,万分紧张,满手虚汗,在这样的天时里,汗珠冻凝成霜,她掐住林沁臂弯,牙关咬紧,一字脆弱也未吐露,她不愿成为累赘。
林沁说:“有我在,不会让他们动你一丝一毫。”
阿木尔忽然就冷静了下来,她仍不敢回头,不敢多问,但她捏紧林沁说:“我相信你。”
林沁:“那你小点劲掐,我的手要被你掐断了,就抱不起艾吉玛了。”
阿木尔:“……”
临时营地的火光由黑暗中如萤火虫般微茫的一隅慢慢放大,变为温暖安全的栖居落脚处,阿木尔软弱的盘坐在篝火边,大口喘息,低头以手捂住面颊,不愿被人看出流泪;林沁拍拍她肩膀,阿木尔说:“你别挂心我,去做更重要的事吧。”
艾吉玛亦是惊魂未定,她单手托举着肚子,稳定身形,深深的呼气和吸气过后,终于平复几分,开始找寻她的丈夫。
林沁问:“你丈夫叫什么名字?”
艾吉玛:“他叫——”
伤患里,有个男人忽然激动大喊:“我在这里!”
张鸣撑着后臂想要站起来,令自己显眼一些,这样艾吉玛可以一眼看到他,可是他站不起来,一个时辰前,李榕才将贯穿他腿的哈那拔除,上好草药;但没关系的,艾吉玛还是能够捕捉他的身影,坚定不移的向他走去。张鸣热泪盈眶,那一刻,他由衷觉得:活着真好,还活着就好。
他们亲密的相拥,如同一株春日的种子,在原本阴云低压的临时营地破土而出,一根细细嫩嫩的、脆生生的、却象征生命的芽儿。
火堆因为风吹过一下高涨而热烈,映亮众人的容颜,张鸣依靠在沙袋前头,有点抗拒的推脱艾吉玛给他喂食的手:“我自己可以。”
艾吉玛可不依张鸣,她嘀嘀咕咕:“我偏要喂。”
林沁看着他们这样,嘴角也漫出笑意;林沁眼神巡视一圈,李榕捧了雪在火堆边借着融雪净手,凉凉的融水穿过他的指缝,将他手洗的纤尘洁净,他身后压下一道影子,林沁蹲在他身旁,带起轻微朝他扑面的风说:“美人,你可以帮我净手吗?”